唐明:壞國王留下的好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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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歷史都知道中國多暴君,中國暴君的結果是大肆破壞和殘殺,將整個王朝或者國家推向深淵,這群心理變態的人魔,對於這個世界無任何益處。但英國史上最著名的一個暴君,卻被迫開創了英國日後 800 年立國根基,英國歷史令人覺得有趣,往往在這種不合邏輯的地方。

John Lackland
John Lackland

這位暴君當然指的是「無地王」約翰(John Lackland),因為他父親一點歐洲的封地也沒有給他。英國歷來君主也只有這一位約翰,沒有人再用過他的名字,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暴君不一定是性格狂暴蠻橫,約翰從小軟弱無能,又缺乏同情心,如果聽到他人落難,他會和扈從嘻嘻竊笑;處於下風的時候,他就口出惡言,向對手發出狠毒的威脅。

當他的哥哥,也就是著名的「獅心王」理查一世被囚禁的時候,他即處心積慮謀取王位:包括慫恿蘇格蘭攻打英格蘭,散布兄長已死的謠言,自行代表英國向法國國王腓力二世效忠,還要求神聖羅馬帝國永久囚禁他的哥哥,古代的歷史學家說他是「天地倫常的敵人」。

約翰做過最傷天害理的事是謀殺他的侄子,年僅 16 歲的阿爾蒂爾王子(即英文 Arthur),理查一世指定的繼承人。約翰囚禁阿爾蒂爾的城堡,是典型中世紀恐怖陰森的所在,王子的處境極為淒慘,約翰先是命令人去弄瞎王子的眼睛,並將他閹割,幸而執行的官吏良心尚存,面對少年的苦苦哀求,不忍下手(這比中國暴君身邊執行命令的人好多了)。沒有人親眼證實約翰是如何謀殺王子的,只知道他喝醉之後走向王子的牢房,後來王子的屍體在塞納河裡被發現,屍體上綁了一塊大石頭。

約翰還有一個綽號「軟劍王」:他雖然渴求權力,但是並不真正理解怎樣行使權力,在他跟法國國王腓力二世談判時,他總是動搖立場,讓對方得寸進尺,導致英格蘭在歐洲失去了好幾處關鍵領土,尤其是宗主地位。總之,約翰在歐洲的戰爭中一敗塗地,敗掉了父兄打下的大片江山,灰溜溜回到英格蘭。

問題是約翰閒不下來,回國之後還是到處忙碌,給自己找事。他最喜歡是參與法律事務,出巡時專門帶著法官,一同審理案件,在約翰巡遊的時候,雖然鋪張浪費,勞民傷財,居然也不乏好處,因為他對不少罪犯寬大處理,沒有濫用刑法去虐待人,絕非他對待仇敵那般刻毒。

約翰為甚麼變得橫徵暴斂,因為他面對的處境前所未有之嚴峻:在他的父兄手裡,王室開支可以由歐洲領土承擔,但他沒有,只能極其所能搜刮英格蘭本土的財富。由於他醉心法律,他發現司法也是一門有利可圖的生意,他將巡迴法庭變成一個營利機構,經常沒收罪犯財產,賺得盆滿砵滿,然後是將法律當作向英格蘭大貴族徵稅並且控制他們的工具。

天意弄人,簽訂大憲章的人,竟然是這個財迷心竅的暴君。當時的貴族集團大約是 160人,他們跟國王相處的機會很多,發現王權不僅是一個體制,也是一套私人關係,完全依賴於國王一人的好惡。對有些人,國王自願無償主持正義,以獎賞他們過去的忠誠效勞;相反的就不然,因此國王和貴族集團的矛盾激化起來,貴族終於蠢蠢欲動,一定要給國王戴上權力的枷鎖。

用法律來約束一個喜歡法律的國王,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確實是當時所能想到最好的辦法,雖然大憲章剛簽訂之後,一點也沒有用,很快就繼續爆發內戰。但是作為英國君主中最殘暴無情的一位司法專家,居然給後世留下了一份再好不過的遺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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