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同情心的極限

A+A-
圖片來源:路透社

從 0 到 100 的差距,感覺上大於從 5,800 到 5,900,但其實兩者相差同樣是 100,不過是心理作用令我們產生錯覺。這樣的錯覺同樣適用於我們對人命損失的反應上,導致我們聽到一個人受苦受難時,很容易動惻隱之心,伸出援手,但當受難人數增至成千上萬時,我們容易變得麻木,同情心不增反減。心理學家把這個心理機制稱為「心理麻木(psychic numbing)」,左右著政府的決策,亦左右很多人道危機的發展方向。

「為何世界經常會漠視大規模的暴行和苦難?」這是俄勒岡大學(University of Oregon)心理學教授 Paul Slovic 思考多年的課題。他接受訪問時指出,「人命其實沒有固定的價值」,當我們面對一個人的性命受威脅時,通常都會拚盡全力把對方救出火海,這個時候的人命最珍貴,心理學稱這個反應為「單體效應(Singularity Effect)」。但當受難的人數開始增加,我們便會逐漸麻木,人命的價值便會隨之而下跌。

他指出,這種情況在人類社會一再重演,例如當新聞報道一名兒童病危,急需動手術保命,但父母負擔不起手術費用,便會引起極大迴響,社會各界紛紛捐款救濟,我們很容易受這類個人故事感動。但當有需要的求助人數增加,我們被觸動的機會不增反減。

你可能會斥責:「人命就是人命!遇到大問題時,人命價值不應該被貶低!」但 Slovic 坦言,這種原則不適用人類的情感機制,我們的情感機制對數字天生不敏感。研究甚至發現,即使求助人數只是由 1 增加至 2,減少同情心的效應同樣會出現。

他解釋出現這種情況,一來是因為人較容易對單一對象產生視覺聯想,二來是若我們要與對象建立情感聯繫,產生同情心,就必須要投放足夠的專注力,而假如同時出現兩位求助對象,我們的專注力便會分薄,如此類推,我們對一個群體產生同情就更見困難。

2015 年敘利亞難民兒童 Aylan Kurdi 屍體沖上沙灘的照片。 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相信大家還會記得,2015 年 3 歲敍利亞難民兒童 Aylan Kurdi 屍體沖上沙灘的照片,曾經引起西方世界極大迴響。Slovic 亦曾經以此作為案例展開研究,成果發表於學術期刊 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根據他的統計,2011 年敍利亞難民危機爆發後,在 Google 搜尋「敍利亞(Syria)」和「難民(Refugees)」的人數沒有明顯升跌,但當男童屍體照片出現後,社會就忽然關心起敍利亞難民問題,相關搜尋人數急增數倍,高峰期維持一個月左右。

除了表面的關注,這張照片亦吸引大筆捐款,例如瑞典紅十字會的救助難民捐款,在照片刊登後翌日,由原來 8,000 美元暴升至 430,000 美元,捐款數字持續高企約一個月左右,之後社會對難民問題又再次變得冷淡。Slovic 指出這個案例正好說明了,簡單的個人故事和照片能夠喚起社會大眾關注,相比起數字更能夠觸動人心,並且驅使人付諸行動,「但大家發現沒有別的事可以做,隨著時間推移,大家又會再次冷淡起來。」

從這個觀點出發,假如人的冷漠只是基於天性,我們是否不應該責怪人類呢?Slovic 認為,這種說法某程度上合理,雖然不代表這是正確的價值觀,但我們亦不應為人的冷漠感到驚訝。他同時指,要建立一套較理性的制度處理人道危機,而不應依賴群眾的情感起伏。他甚至激進地主張,未來可以考慮把社會道德抉擇都交託給機器,結果未必是壞事:「人命的價值是甚麼?當我們發現人類不當地貶低了人命的價值,或者交由電腦程式裁決會更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