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標榜冬蟲夏草療效卓絕的中藥廣告,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普及?藥材店多將玻璃罐裡一條條冬蟲夏草放在當眼位置,這種既是寄生蟲又是真菌植物的珍品,又是從甚麼時候開始成為中藥明星?
自古代開始,冬蟲夏草一直被認為擁有藥用價值,不過,由於蟲草數量稀少,採集不易,對其的需求,過去僅限於上流社會,並非是那麼大眾化的食療產品。據「大西洋」描述,冬蟲夏草的興起,轉捩點或是 1993 年發生的一件不光彩事件。當時,中國田徑運動員王軍霞一連打破多項世界紀錄,教練馬俊仁聲稱是其訓練配合大量奇特中藥的功勞,包括冬蟲夏草在內的冷門藥材因而聲名大噪,變成知名度極高的珍品(但在 1995 年,王軍霞曾以親筆信承認自己和其他女子長跑隊成員,被教練強迫服食禁藥和注射興奮劑)。再後來,隨著 2003 年 SARS 爆發,有傳言指冬蟲夏草可以增強免疫力,幫助抵禦 SARS,以至需求激增。採摘和銷售冬蟲夏草,則變得一門有利可圖的生意。
然而,這些堪稱世界上最值錢的寄生蟲真菌,在今日正面臨絕種風險,依賴它維持生計的人,同樣陷入困境。
博伊西州立大學生態學家 Kelly Hopping 憶述,約莫十年前,她和一位中國同事來到西藏,對方突然下車,走到路邊攤買了一袋好像炸粟米條的不知名藥材。這些被真菌寄生的蟲屍,就是其中一種最名貴,療效也最受爭議的中藥 —— 冬蟲夏草。原來該名同事的母親患有癌症,聽聞蟲草對病情甚具療效,價格高昂亦在所不惜,結果,對方用了 1,000 美元買下 250 條冬蟲夏草。Hopping 坦言:「我覺得這完全是瘋了。」
冬蟲夏草的價格,在今日已不可同日而語。從 1997 年到 2012 年,冬蟲夏草的價格逐年上漲 20%,而全球冬蟲夏草市場的總值,更高達 50 至 110 億美元。在北京,冬蟲夏草的市值已是黃金的 3 倍。
對於生活在西藏的人來說,這自然是個好消息,由於地大物博交通不便,採集冬蟲夏草始終是本地人的獨市生意,外界難以沾手,最多只能做一層又一層的中間商人。到了各地高端市場,冬蟲夏草其中一個最標誌性的價值,並非用來充當補藥,而是成為所謂的商務禮品,亦即變相賄賂,因為每一千克的高級冬蟲夏草,市價可高達 14 萬美元。隨著中國中產階級蓬勃發展,中下游市場對冬蟲夏草的低端產品亦有龐大需求。充滿爭議和傳奇色彩的罕見藥材,讓不少人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認為高價交易換來的,是對抗各種病症的良方。
冬蟲夏草是熱帶真菌的近親,寄生於蝙蝠蛾幼蟲,且只生長於青藏高原。顧名思義,冬蟲夏草的成長過程分兩階段,在夏天,真菌寄生於幼蟲,而牠們在地下以植物的根部為食糧。到了冬天,真菌便吸收牠們體內的養分生長。因此,這種寄生蟲真菌自古以來被當地人稱為 Yartsa Gunbu,即藏語的「冬蟲夏草」。
過去認為冬蟲夏草有「甘平保肺,益腎止血」的食療功效,甚至被外國媒體稱為「喜馬拉雅威而鋼(Himalayan Viagra)」,人們亦大多將之視為一種有病醫病,無病強身的免疫增強劑,或用來預防癌症等疾病。近年一直有專家質疑其藥效有過度吹捧之嫌,藥用價值未必與其稀有度成正比。無論如何,在爭議聲之中,Kelly Hopping 明確提到,艱難時期還在後頭。
受到過度採集和高原氣候變暖的雙重打擊,這種彌足珍貴的寄生蟲真菌正逐漸消失,甚至有絕種的可能性。
冬蟲夏草數目銳減,一方面涉及當地的氣候變化。Kelly Hopping 指出,冬蟲夏草最適宜生長於海拔 3,000 至 5,000 米的地區,真菌及其寄生的昆蟲,能適應攝氏 -15 至 -5 度的極端乾燥和寒冷環境。不過,喜馬拉雅山脈變暖的情況驚人,令冬蟲夏草變得不如過去般容易生長。
但當然,由於供不應求而出現的瘋狂採集行為,明顯是蟲草絕跡的主因。
為避免釀成生態災難,不丹等國家已經設下限制,部分高原社區亦實施了各自的採集規定。但這種高價商品仍吸引了一群不守規則的偷獵者。Hopping 說:「他們很多時都抱有一種心態,即使我不採摘,都有其他人會這樣做。」更遺憾的是,面對物種絕跡的威脅,當地人民會否考慮到保育問題?「當我問他們,可以的話,你會否為了保育而選擇做其他事情呢?很多人都表示,如果還有另一種賺錢方式的話,他們樂意如此,但他們沒有其他選擇。」
「它(冬蟲夏草)對西藏當地人民的生計發揮了很重要的作用,這是難以被取代的。」如同科羅拉多大學博爾德分校的 Emily Yeh 所指:「在這些農村地區,冬蟲夏草是他們最重要的現金收入。」有些學校甚至會在採集季節放假,以便學生可以跟隨家人去採摘蟲草。
縱觀人類的歷史,基於需求過量和氣候問題而絕跡的物種,可謂屢見不鮮,而冬蟲夏草很有可能成為下一個犧牲品。不過,採摘蟲草的農民本身就非常貧窮,而且來自無權、弱勢的邊緣民族。當地人甚至沒有接受過高等教育,他們較難從事其他工作。其他傳統職業,例如放牧,卻又因為氣候變化而難以維生。
「許多人都認識到他們這樣做的後果,但為了生計,他們別無選擇。」Kelly Hopping 形容,冬蟲夏草的消亡,不但是生態保育的問題,其實也是一個經濟失衡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