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低端全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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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 2 月,廣州「小非洲」的光景。 圖片來源:Betsy Joles/Getty Images

香港中文大學出版社曾推出學術佳著。不只香港人要看,全球都必讀,叫做「廣州的非洲人與低端全球化」,探討廣州這座所謂「南中國的世界城」。

全球化有何好處?西方左膠敲鑼打鼓,認為是不可抗拒的潮流。廣州有許多非洲黑人,香港人也不甚了了,只知非洲黑人來了廣州,有大把中國女子喜歡其天賦異稟之生理優勢,自願送上門。

此等香港旺角龍虎豹雜誌式的庸俗認知,忽略許多社會科學細節。廣州的非洲人是「低端全球化」的一大縮影。中大此著作像一盞照射燈,探討了「全球化」之下的一條暗黑生物鏈。

本書揭露:廣州的非洲商人做生意,首先由中國商人購買貨品,或以供貨商採購大量而專門的貨物,或通過阿里巴巴網站平台,由恤衫到手提電話,購入大量中國仿冒品。

非洲黑人知道一切都是仿冒,只要有所謂的平台,有集裝箱、有貨幣兌換的物流鏈「配套」,中非全球化一線牽。

中文大學此一著作,當然由洋人以後殖民角度執筆,兩名中國女學者輔助搜集資料並翻譯:「有人買了一瓶聯合利華牌洗髮水,要求中國山寨廠家生產六千瓶,以供在索馬里銷售。他沒有商標概念,不知道自己不能這樣做,結果他的貨品被香港海關沒收。他打電話給你,你告訴他必需消失一段時間,不然一定會被判監。」以上文字,經本人略為刪減修飾。

請香港特首林鄭注意:人家非洲兄弟在廣州與祖國人民合作,黑人的智商加上中國人的聰明,將中國山寨品運去非洲,沒想到卻被林鄭特區的海關當中「卡脖子」。公然破壞一帶一路,請問林鄭政府你這個「大灣區一小時生活圈」將來效率如何?

除了廣州,大量非洲人還湧到浙江義烏。義烏是中國低端廉價品的製造地,共有八千多家,由打火機到平板電腦、由皮帶到 T 恤的店舖。非洲人慣於在廣州採購衣服和手提袋,去義烏採購廚房用品和生活用具。

當然,非洲人要用廉價貨,中國不是唯一的採購發源地。非洲人還有另一個選擇,就是土耳其的伊斯坦堡。中國有的仿冒品,土耳其也有。但土耳其的仿製品受本國海關限制。土耳其想加入歐盟,對於仿偽的防範盡量趕上歐洲,若在一個集裝箱發現一件,就會沒收整箱。中國可以一整箱都是仿冒品。

然而中國的仿冒品還包括土以其貨。除了伊斯坦堡,中東的杜拜也是另一個中介站。埃塞俄比亞人和印度人由杜拜轉買來自中國的產品,再向非洲市場散銷。中國的「原材料市場」有一條交通線,中間的城市還可以像香港地鐵的金鐘站和九龍塘一樣,成為集散中介站。

不只黑人精靈,中國人腦筋轉得更快。華黑合作,還可以為人民幣兌美元開闢一條快道。一個肯雅黑人「商人」告訴作者,一名中國人的中介,參與了內羅比一個建築工程,想在中國給他 200 萬美元,再錢匯到內羅比。這種用電話便能完成的「匯款系統」,名為「哈瓦拉系統」(Hawala System)。

「哈瓦拉系統」是第三世界一條五鼠運財地下水道,東非和中國之間,一半以上的外幣兌換皆走此國際途徑。「一帶一路」可以令大量大陸的「民間商人」只要在非洲掛一個工程號,就可以將人民幣變美元匯出去。

1989 年有名聞世界的「黃雀行動」,40 年後黃雀加烏鴉的也有此財金走廊。香港年輕人長期抗拒大陸,若其十年前有此覺悟,以珠三角為跳板,跟客人如兄弟般一齊二人三足,今日一半的黑衫香港年輕人早已經「發達」了。

中國與非洲是「低端全球化」的一條主軸,如此新聞學,本來不應該由中文大學來做,台灣的中天電視新聞台,若務一點正業,就可以拍成紀錄片,讓台灣同胞開眼界,告訴台獨分子:放棄訴求,走出高雄,連結廣州,未來的辜振甫、王永慶就在其中。

但中天新聞不務正業,天天跟在韓國瑜的光頭後面轉,連韓國瑜手持咪高峰,那隻蘭花小手指翹起來的手勢,中天台也當做「新聞」吹捧:韓國瑜會四兩撥千斤的使力,他做總統好。

非洲人與中國人最顯著的分別之一,是宗教信仰。非洲人有的是基督徒,有的是伊斯蘭教徒,他們遇到毫無宗教信仰的中國人感到困惑。

本書引述一名西非商人說:「中國人欺騙我,我覺得因為他們不相信死後的生命。沒有宗教信仰,更容易做出欺詐行為。當你作出承諾,基於信仰,就會有道義來履行。但沒有信仰,不覺得有上天來監督你的所作所為,就甚麼事也做得出來。」

畢竟,非洲人見識廣了,旅行的地方增加,觀察力也不輸於二百年前來中國的傳教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