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要我重來一次也是不可能的了,一直坐車由西藏出發去尼泊爾再去印度的十個月,真是回想起來都立刻感受到那股熱浪,夾雜著汗水和動物的味道。人說嗅覺和聽覺有記憶,原來皮膚也一樣有。到現在有多一點餘錢,旅程都會盡量令自己舒服點,多是坐飛機,有時也住酒店。在印度坐火車,也不再坐熱辣辣的二等倉,坐有冷氣的頭等倉。
還記得在九寨溝遇到一群香港大叔,得知我們坐巴士下山,就勸我一定要坐飛機,說香港人條命矜貴。
除了「哪有錢啊」之外,當時我覺得是他們年紀太大,不會玩。要自己體驗才是好的。
我也笑過雪山上的大叔穿太多衣服裝備,可到現在年紀大了我也很怕冷,出門都穿厚衣服,不能再像年少往日時,穿一條牛仔褲就去爬雪山。人到中年,是有一點明白了。
與其說懷念旅途中的人與事,不如說,我也很想念少年時代的自己,及那些可一不可再的青澀和純粹。
之後是雲南大理之旅,那時我在途中趕書的稿子,青旅的老闆娘和老闆都很照顧我,常煮好午飯請我一起吃。晚上回去時,也聊一下天。旅館那時剛開沒多久,客人也不多,偌大的園子只有我一人在木桌子上寫書,甚是寫意。經老闆娘介紹,認識了一位詩人住客,她叫豆姐。豆姐說文章有時寫不出來也沒關係,但無論如何都要寫日記,不一定是句子,幾隻字也好,只寫關鍵字,記下自己的心情;到之後寫順了,翻起那頁就會回想起來,方便寫作。
這個習慣一直維持至今;再沒心情,都會打開日記本子記下時地人。
到後來我坐巴士由雲南去西雙版納再去老撾,豆姐也有時會打給我問一下近況,書有沒有寫出來。
但後來因為不常用,那些社交軟件的帳號和密碼都忘了,就登不進去,和這班好友失去聯絡。
適當的人在恰當的時候出現,萍水相逢,也會有值得記念之處。不只是旅行,生活和感情也如是,感激適時出現的人。當下相濡以沫,結伴同行;但不會永遠都是這樣,我們都會長大,我們都會變,成為了更老的大人後,許多想法或步伐都不一樣了。也許遠方的朋友再相會,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知道他們一切平安就好。
他們都是在黑夜裡的提燈人,最後可能是走散了走向不同的路。即使再不相見,彼此記住對方當時的好便已足夠。
就算是孩提時代認識的好友,在黑與白面前,道德和價值觀分歧太大,面對良知,大家都要選邊站。有些人,應該是以後也不會再見了。
現在到我老了,也跟那些大哥大姐一樣,旅途中常請談得來的年輕人吃頓便飯,他們一直說不用客氣。我覺得,年少受過他人的幫忙才有今天的自己,有能力回報在其他年輕人身上,也是一種報答。這個分享的圓圈,才可一直延續下去。
漫漫長夜,我也想點一盞燈為旁人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