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坤菱:「給十九歲的我」—— 紀錄片和成長,皆是時間釀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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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給十九歲的我」劇照。

在香港國際電影節看了張婉婷導演執導的「給十九歲的我」首映,入場前,怕紀錄片會很悶,也怕陳腔濫調的勵志,誰知兩者皆空,比想像中好看。紀錄片以英華女學校校舍搬遷和重建為主軸,記錄一班「千禧寶寶」10 年的成長軌跡。136 分鐘宛如揭開寫滿少女心事的筆記本,有天真瀾漫,也有大言不慚,有努力,但有未如願,甚至有未能直接觸碰的社會變遷…… 略嫌旁白說得太白,但成長本身的質感,怎樣拍也好看。張婉婷聰敏地捕捉了永恆的一個片段,提醒我們:青蔥雖笨拙,但充滿希望。

開初聽說紀錄片是英華校方策劃和資助拍攝,很怕是政治正確的教育電影,也怕是一大班舊生感動流涕、自我感覺良好的「紀念冊」。幸好「給十九歲的我」拿捏得宜,由一開首便用片中最早熟,也最反叛的阿佘做代表,已反映導演取材的觸覺。阿佘直率一句:「我也幹過大逆不道的事,我也打過我媽」,已為整場成長的來襲帶來複雜性,也反映教育的有容乃大、求同存異。張婉婷曾在訪問中說過,「品學兼優不是挑選被拍同學的標準,我們試過因為一位主角的字跡,瑟縮在信紙的左下角,而對她產生了好奇。」

跟著鏡頭慢慢看下去,每個角色都平凡,但饒有個性:坐在爸爸電單車後座的阿雀;因為有個自閉症弟弟而想考入劍橋大學的阿聆;覺得讀書很悶,但全力以赴考入單車港隊的馬燕茹(她是全片最「政治正確」的角色,很熱血、很勵志);父母離異,被當成人球拋來拋去的香港小姐;來自國內自小想考警察的 madam…… 我在心內一直暗暗留名,很想知道 2019 年會否為她引致一場價值崩塌。

最能滋養紀錄片的是時間,張婉婷彷彿在慢慢釀一瓶酒,有時好不好都不在於拍攝者,而是在於受訪者,是否坦誠交出她的銳變。後來,隨著年月的洗禮,成長帶來更多反思,觀眾著緊的不再是馬燕茹在比賽有沒有贏,而是她輟學做全職運動員後,發現自己不夠強大,唯有重拾書本。風光不過是一張包裝紙,人愈大,便會愈理解,很多事都是沒原因出了軌,很多努力都會付諸流水。如何接納脆弱,擁抱無常,才是成長的真締。

個人比較動容的細節是,阿聆選學生會會長:學生會內閣由學生一人一票投票選出,等待「唱票」時,她捏著內閣成員的手,一臉緊張的模樣。一個成年人眼中看似微小的學生活動,曾經是一名中學生的全世界。那,絕不是甚麼瑣碎事,而是一場強而有力的公民教育課,也是孩子通往認識世界的一扇窗。回望現實,一臉欷歔,有這麼一所母校為她們遮風擋雨,不知畢業以後,她們該如何面對外頭的風高浪急?

拍紀錄片確實會遇到很多掣肘,例如這樣和那樣不可以拍、家人不可以拍、被拍攝者不明白你為甚麼還要拍下去,張婉婷也索性將困難和限制都捕捉了,放到片中。有一幕,她嘗試解釋給孩子聽,「你長大後看吧,便會知道自己如何變成今天的人。」恰好首映也邀請了好幾位被拍攝的同學來看,不知她們有否後悔被記錄了青澀又可愛的歲月?作為觀眾,倒是感謝導演有運用自己的地位與資源 keep rolling,輕輕帶過 2019 年的社會氣氛和感受,確實有點婉惜,但是為了能夠公映,大概是眼前「沒辦法的辦法」吧。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記者,酒鬼,影迷。《執屋》導演。午夜夢迴時,放一齣舊戲,撫慰壞心情,折射大時代,也提醒我們,有些影像超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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