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嘉俊:香港海鮮都好「貴」,背後代價更大得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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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香港見到的各種星斑,大部分來自馬來西亞和印尼。

台灣海鮮貴不貴,見仁見智,但香港海鮮一向不便宜,如今要找一尾好魚,更是天價,在香港能隨時吃到生猛海鮮這個神話,我們還可相信,只是要付出高昂代價。

世人都容易被一個假象影響思維,在近海的地方,海鮮一定好,見到魚缸內的游水海鮮,會幻想這尾魚昨天還在海上暢泳。你在香港望著海鮮酒家的魚缸,如果有所謂「天眼通」,可追尋來歷,會發覺牠們並非來自香港水域。1 個月前,牠們仍在五湖四海,菲律賓、馬來西亞、印尼、澳洲、斯里蘭卡…… 短短時間便從遙遠的地方,來到餐桌上,成為海鮮菜餚,這當然不該有過分浪漫的聯想,因為海鮮運輸的背後,可以是一首哀歌。

成為一碟蒸魚送上餐桌前,海產其實經過很長的運輸航程。

認識不少香港海鮮批發商,他們本來只是街市內的小魚販,門市以外,做點批發,交海鮮到各大酒家餐廳。以往世界簡單,魚販推架手推車,去碼頭向漁民收魚,漁民幾乎是近岸作業,靠海食海,漁獲都在香港附近水域所捕,真正的本灣海鮮:三刀、冧蚌、七日鮮偶然會遇見,並不如今天般,只聽其名,真身像傳說。

轉捩點在 80 年代,香港經濟起飛,人們口袋有錢,要嘗新款海鮮,加上近岸海域不勝負荷,野生海產被過量捕捉,產量插水式下降。魚販和批發商惟有把過去賺到的錢,投資到更遠的市場,先去海南島尋魚,但剛剛碰上大陸改革開放,漁船多了,僧多粥少,價高貨少。他們再向外伸延,到南中國海一帶,做不了一會,海產又再減少,惟有去更遠的地方,越南、馬來西亞、印尼,甚至緬甸和斯里蘭卡。

香港魚販在東南亞向當地漁民收購海魚,把魚獲養在「生艙」(行內人術語,即放養活魚的倉庫)內,儲滿一船,經 7 日 7 夜航程直接送到香港。東星、西星、泰星、瓜子斑、老鼠斑,還有少見的金錢斑和鬼頭斑,全部價值不菲,好些要養在漁排內減磅,有些則可直接送去香港仔漁市場販賣。

愈來愈遠的船程,代表魚販的投資愈來愈大,每次運輸都是一場大賭博。聽他們憶述,試過為酒席婚宴準備大批星斑,漁船到岸,漁獲放進漁排,當晚卻遇上紅潮,全部海鮮報銷。過去香港海產曾多次傳出有雪卡毒、孔雀石綠,全部是魚販的惡夢。

如今海鮮批發商需要投資很多設備,以養活來自不同產地的海鮮。

不計天災損手,賣遠洋海鮮,單是投資裝置,已花費不少。不同產地的魚種,要有不同水溫設備,還要有全天候冷氣和暖氣;殺菌用的銅離子裝備,有珊瑚粒過濾、蛋白分離器、紫外線消毒,這些科學產品更要一邊引進,一邊測試。魚販基本上把賺到的錢,都押上這場賭博中,當年便有批發商花了長時間研究,率先引入俄羅斯的阿拉斯加蟹,送到香港後,蟹全部死掉,原因是:養蟹的水太乾淨,這種蟹在長途運輸時,需要有某種微生物始能生存。

每次聽到這些消息,我都懷念那個比較單純的世界。漁民在近岸捕魚,海洋得到充分時間休息。我們對吃的慾望,早已覆蓋海洋,當香港附近水域已不見好魚,魚販遠洋到彼岸,只不過是把問題伸延開去,海洋的沉默,將會是最沉重的答案。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前《飲食男女》執行編輯。字字研究所出版社和書店創辦人。曾編寫《本土情味 —— 香港百年飲食口述歷史》、《香港經典小食》等書籍。不專心飲食者,試圖以歷史、哲學、經濟、政治分析飲食活動,大部分時間一無所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