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導彈危機真相:甘迺迪應要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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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家安全會議執行委員會(ExComm)10 月 29 日早上會議。 圖片來源:甘迺迪總統圖書館暨博物館

早前杜林普一句要北韓預備看看美國的「怒火」,金正恩不打口水戰,先射一發飛彈橫越日本上空,再宣稱成功進行第六次核試。兩名別具個性的國家領袖,看似兩不相讓,讓世人心驚膽顫。不少人將之比作現代版的「古巴導彈危機」,憂慮擁核國家之間如箭在弦,核戰一觸即發

沒有親歷冷戰時期的人,大概也聽聞古巴導彈危機中,時任美國總統約翰甘迺迪憑著冷靜的頭腦,在繃緊的 13 天中,化險為夷,避免核武開光。可是,歷史學家 Sheldon M. Stern,在爬梳大量珍貴史料後,對以上的美麗說法不以為然,認為甘迺迪與其團隊,本身便需為構成危機負上責任。

Sheldon M. Stern 於 1977 年至 2000 年於甘迺迪總統圖書館擔任歷史學家,是首位全面檢閱國家安全會議執行委員會(Executive Committee of the National Security Council,簡稱 ExComm)錄音記錄的學者,這些記錄於 1997 年開放公眾。Stern 於 2012 年出版 The Cuban Missile Crisis in American Memory: Myths versus Reality,反駁部分流行的歷史敘述。

1962 年 10 月 14 日,美軍 U-2 偵察機飛越古巴上空,確認了蘇聯正在古巴部署導彈設施。古巴與美國只有一海之隔,這豈不是有如被人用槍指在背後?總統甘迺迪立即召集內閣成員與軍方將領,組成名為 ExComm 的危機處理小組,商討如何「拆彈」。

地區顯示古巴設置的導彈射程。 圖片來源:甘迺迪總統圖書館暨博物館

然而,Stern 卻指出,蘇聯在古巴的導彈部署,軍事意義根本不大。於 1960 年的總統大選,甘迺迪曾猛烈批評當時艾森豪威爾(Dwight D. Eisenhower)政府在導彈競賽中鬆懈,令蘇聯處於優勢,置美國於險地。可是,根據甘迺迪上任後收到的機密情報,當時美蘇兩國的核較量是美國領先。在導彈危機時期,蘇聯擁有 36 枚洲際彈道導彈(ICBM)、138 架長距離轟炸機(long-range bomber)、392 枚核彈頭,以及 72 枚潛艇發射式彈道導彈(SLBM);另一邊廂,美國擁有 203 枚洲際彈道導彈、1306 架長距離轟炸機、3104 枚核彈頭,以及 144 枚潛艇發射式彈道導彈。美國的核武數量大約為蘇聯的 9 倍。不單是數量,在武器質量和部署方面也是美國佔優。

1961 年,美國於蘇聯旁邊的意大利和土耳其部署了中程朱庇特導彈,射程覆蓋整個蘇聯西部,包括莫斯科與列寧格勒。朱庇特導彈缺點是座落在地面,不能移動,需要長時間組裝準備,因此其功能主要是「先下手」的第一發攻擊(First Strike),而非核震攝。朱庇特導彈的部署,實質上反過來鼓勵蘇聯先發制人,結果成為古巴導彈危機的導火線。

另一方面,美國政府對古巴卡斯特羅政權窮追猛打,甚至培訓古巴流亡分子發動入侵,卡斯特羅向蘇聯求助,正是蘇聯求之不得的事。赫魯曉夫於 1962 年 5月曾經向心腹表示,在古巴的導彈部署將可對抗「無可忍耐的挑釁」。

甘迺迪與其顧問團隊卻明白,蘇聯在古巴的導彈部署,並無改變戰略核平衡。雖然甘迺迪在 10 月 22 日的電視講話中稱這些導彈是為「對和平及對所有美國人赤裸裸的威脅」。可是甘迺迪在導彈危機的第一日,已對 ExComm 說:「無論你是遭到從蘇聯飛來的洲際彈道導彈炸開,還是從 90 英里外的導彈,結果沒甚麼不同。」甘迺迪續稱,美國的歐洲盟友亦會認為最壞的情況中,這些導彈也不會改變核平衡。

甘逎迪於 10 月 23 日簽署古巴「隔離」公告,正式批准封鎖古巴。 圖片來源:甘迺迪總統圖書館暨博物館

大西洋月刊編輯 Benjamin Schwarz,在闡述 Stern 的歷史觀點時就表示:從蘇聯基地發射的洲際彈道導彈與古巴基地發射的導彈,兩者飛行時間的輕微分別,不會影響導彈擊中目標的效果;而潛伏在美國海岸附近的蘇聯核潛艇,其導彈的飛行時間甚至可比古巴的導彈更短。與洲際彈道導彈不同,古巴的導彈需要數小時來組裝發射,以美軍的偵察水平,從古巴發動第一擊的話,反而會讓美國有更多時間作出反應。

甘迺迪的助手索倫森(Theodore Sorensen)後來在甘迺迪回憶錄中總結了 ExComm 的觀點,稱當時他們普遍同意古巴導彈並無顯著改變核平衡。但他在總結亦提醒,蘇聯在古巴的部署並非毫無意義,部署仍會使美國計劃第一擊變得複雜,假若如此,古巴的導彈部署反而增強了兩國之間的核震懾力,使雙方不敢輕舉妄動。

如此看來,雖然導彈的軍事意義不重,但甘迺迪政府最初卻採取危險的行動,包括對古巴進行封鎖 —— 委婉地稱之為「隔離」(quarantine),實際已是戰爭行為 —— 深化了危機。時任美國國防部長 McNamara 在 1987 年的訪問中直言:「坦白說,我不認為當時存在軍事問題,這是一個本地的、政治的問題。」他解釋,總統甘迺迪開門見山就說是「政治上」不可接受對導彈視而不見,而非「軍事」。顯然易見,構成「政治上」不可接受的,是甘迺迪對卡斯特羅政權的敵視。

危機蘊釀期間,蘇聯持續在古巴建造發射基地。於 10 月 26 日早上,甘迺迪正考慮是否採納發動入侵古巴的建議。其間發生多宗小型衝突,蘇聯在古巴海域底下的潛艇甚至一度以為戰爭已爆發,船上三位最高軍官中有兩位同意發射核魚雷,全因第三名軍官 Vasili Arkhipov 反對發射,才沒有觸發核戰。

直到 26 日下午 6 點,甘迺迪收到來自赫魯曉夫的電報,提出假如美方能解除封鎖和承諾不入侵古巴,蘇聯可撤離導彈。翌日赫魯曉夫發出第二封信件,增加了美國須撤回部署在意大利和土耳其的導彈的要求。甘迺迪與駐美國的蘇聯大使秘密談判,最終達成協議,協議條件甚至連副總統詹森(Lyndon Johnson)和大多數執行委員會成員也不知道。

無可否認,在接到赫魯曉夫的信件後,甘迺迪迅速與蘇方進行談判,千鈞一髮之間避免讓危機繼續升級,應記一功;惟以 Stern 呈現的史料來看,甘迺迪同時也是在為自己收拾殘局。至於今日杜林普和金正恩的野心,會否把世界帶進新的危機,世人且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