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屏幕字型美醜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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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起中文電腦字型,微軟系統的新細明體,大概無人不知。不過因為這種字型只是為屏幕顯示而製,如果有人將這種字型用作平面美術作品,就容易惹來行家的批評了。例如去年台灣華航公司有新機啟航,名叫「帝雉號」,公司特意在機身印上這個大名,而大名所用的字型,是新細明體。結果坊間議論紛紛,多數人也覺得航空公司選錯字體,結果公司改以某楷體字型重印機名。

電腦顯示專用的字型,對平面設計師來說,甚為顧忌,有人甚至說,如果平面美術作品上有這種字型,這份作品就不算是完成作。

19 世紀,印刷字體因摩登風潮而生出無襯線體,但是不夠 100 年之後,已經有設計師厭倦這種過時摩登感,勸人戒用。今時今日,電腦興起,屏幕顯示字能否登上大雅之堂,就成為字型美學爭議之處。華航帝雉號的事件是一例,另一個例子,則在宜家傢俬。

華航因為使用新細明體而被批評後,推出投票,讓公眾選出最適合的字體。 圖片來源:CHINA AIRLINES/YouTube

在 2009 年以前,宜家傢俬產品目錄、價錢牌、產品說明書、店內告示,一律用 Futura 未來體,這種字型的名稱,就是「未來體」的意思。在 2009 年之後,宜家傢俬將 Futura,改作 Verdana 字型。

有設計師得知此事之後,甚為氣憤,因為新字型 Verdana 是微軟公司為於電腦屏幕顯示文字而製作的。未來體則有內涵得多了,字體是 Paul Renner 受當時包浩斯美術風格的啟發而創作,後來大受歡迎。1969 年,阿波羅 11 號送人往來月球之後,美國太空總署為這件事所作的紀念狀,就選用未來體。寇比力克著名電影「2001 太空漫遊」的宣傳海報,也用這種字型。當年摩登熱潮興起之後,不少設計師就將「未來體」視作種種「新希望」、「新思潮」。

有行家如此形容:「各種字型的美術風格,就是各種勢力的代表。在 1970 年代,如果你在作品上用 Helvetica(瑞士體)來印刷文字,那就是暗示你支持美國派軍往越南打仗。不過,屏幕顯示的字體,甚麼勢力都代表不了!」

許多中型公司當年也用未來體印刷產品目錄和店內告示,有些公司現在變成大公司了,例如法國公司路易威登(Louis Vuitton)和意大利公司杜嘉班納(Dolce & Gabbana)。如果以字型做粗淺的美學分類,大概可以說,宜家傢俬本來跟這些著名牌子是同類,改變字型之後,就不是了。

當時宜家傢俬派發言人說:「新字型能顯示世界多國語言的字母,用這種字型印刷文字,能減低經營的成本。」這句話說得冷靜而合情理,宜家傢俬在多國做大生意,商人經營公司所在意的事,和平面設計師所在意的,當然不同。宜家傢俬早已不再用新潮摩登的產品招徠顧客了,看看這間公司近年的宣傳廣告,不難發覺,現在它用以招徠客人的圖文海報和網絡影片,都是為了使人一看到產品,就聯想起回家後閒逸的感覺。所以,將連鎖傢具店和寇比力克電影、阿波羅號、「新時代」幻想相提並論,在這個「後摩登」時代,可能只是某些美術家一廂情願而已。

或許世間萬物,愈平凡愈令人不在意的東西,反而不怕因新鮮感失去而遭人唾棄,羅馬字型由古羅馬帝國到今天的電腦依然常見,卻甚少聽聞有人投訴這種字型沒有「現代感」或沒有獨特個性的。或許宜家傢俬深明此道,所以索性用最平凡的電腦字型吧。

至於在華人社會,有沒有字體像歐洲人的羅馬字體一樣,沒有新潮感也不會被人嫌老?答案是有的,這種字也許比羅馬字更老,叫毛筆字。華航公司如果不用電腦,而是請書法家為「帝雉號」題字的話,估計是沒有人會投訴的。

Futura 字型 Medium 分支。 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Verdana 字體。 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