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軍來了我敬拜 —— 原住民的「貨物崇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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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在島上升起美國國旗,舉行儀式。 圖片來源:BEN BOHANE/AFP/via Getty Images

星球大戰第六部曲「武士復仇」中,禮儀機械人 C-3PO 流落安鐸星,被當地的依娃族人當成是天神。叢林住民為何認定科技結晶的 C-3PO 為神,電影沒有給予明確解釋,但相似的事件在人類之間亦曾發生。二戰時,美軍部隊曾佔據太平洋的美拉尼西亞群島(Melanesia),受到各島嶼土著的歡迎,甚至崇拜部隊及與其相關物件。美軍離開後,留下的各種先進產物,成為土著「貨物崇拜(Cargo Cults)」對象。

「貨物崇拜」一詞,在 1945 年太平洋戰爭結束後提出。戰爭期間,美軍為對付日軍,採取跳島戰術(Island hopping),避開日軍佔領島嶼,搶佔其他具戰略價值的島嶼。是以不少美軍駐紮於細小、無人看守,但位置理想的南太平洋島嶼。對島上的人來說,美軍到來之前,他們與外界幾乎沒有任何接觸。隨隊而來的飛機、槍支,以至醫療用品、罐頭食品等,於一眾土著角度都是新奇事物。

島民以木材仿製的飛機。 圖片來源:Trilo Byte/YouTube

當然,貨物崇拜的現象並非始於二戰時期。百多年前到達群島的商旅、傳教士們,亦有因其「降臨」而在當地引起波動的紀錄。事實上,當地人亦擁有自己的文化體系、社會結構,只是仍處於石器階段的島民,難以理解先進技術帶來的各種衝擊。商品流動及白人的宗教信仰,在島上持續發揮影響,甚至與原生宗教在一定程度上結合。美拉尼西亞群島的不同「宗教」,均圍繞相近的主題:「世界將以可怕的災難終結,神或先祖或傳說的英雄將出現,並開啟天堂之門,而白人的財寶亦歸於美拉尼西亞人。」

其中,塔納島(Tanna)上的土著相信一位叫 John Frum 的神話人物。「先知約翰」出現於 1937 年,並鼓勵島上的人民,抵抗歐洲白人的統治、回歸自己的傳統生活方式。這位約翰向島民承諾,只要他們遵循上述的教導,他便會為島民們帶來各種貨物。此前,塔納島曾被英國殖民,但未接觸過現代大規模生產的商品。直至二戰期間,美國人來到島上,塔納島民對美軍及其物品大感震驚。加上美軍以解放者的姿態到來,在島民的角度來看,無疑等於「先知約翰」的預言成真。

美軍與他們的物資,成為島民信仰吸收融合的對象,演變成 John Frum 的貨物崇拜。由是,約翰的形象亦被描述為一個身穿美軍制服的士兵。崇拜約翰與美軍、貨物的人,並不將其視為外來或新神,相反,他們認為一切都是族中祖靈,或原生神衹的延伸。

每年 2 月 15 日,追隨約翰的人,會帶上竹製「步槍」,模仿美軍步操。 圖片來源:Thierry Falise/LightRocket via Getty Images

儘管與現代文明交流增加,但直至現時,島上對約翰的崇拜活動仍舊存在。根據他們的神話,約翰會在 2 月 15 日這天,帶來貨物。有約翰信仰的人,每年均在當日穿上遊客送的美軍服裝,或在胸前背上畫上「USA」字樣,舉起用竹仿製的步槍及美國國旗,模仿美軍的步操舉行巡遊。曾在 2007 年接受外媒訪問的村長 Isaac Wan 便在記者面前堅定地表示:「約翰是我們的神,總有一天他會回來。」

現時,在美拉尼西亞群島上,仍可找到各自的貨物崇拜形式。一些部落會使用木材,製作自己的飛機、汽車、直升機等科技產品。而且,部分貨物崇拜似乎沒有終結之勢,反而隨時代不斷演變。塔納島上一條名為 Yaohnanen 的村落,便相信英女王王夫菲臘親王是其祖靈的後裔。據其古老傳說,一群離開島嶼參加戰爭的戰士,曾向族人保證,有一天會帶著一個富有,有權勢的白人妻子回歸部族;有的人相信,菲臘親王現時正在女王協助下,統治英國

有趣的是,島民強調自己並非「崇拜」王夫,只是出於對王夫的尊重,而舉行這些儀式。 圖片來源:Wikimedia Commons

在習慣享受物質生活的人們眼中,貨物本身只是人類的科技產物,並無天啟使之。但貨物崇拜之所以在群島蔚然成風,卻是人類學家們有趣的課題。英國人類學家 Lucy Mair 提出見解,認為:「貨物崇拜源自人們,對歐洲人擁有高質產品的絕望與嫉妒。」是以,有學者據此認為,只要通過簡單的教育,讓美拉尼西亞人認識現代生產模式及工作的價值,便可「治癒」貨物崇拜。

然而,貨物崇拜的現象,難以完全一以貫之。群島的文化與本土信仰,傾向以靈性解釋身邊事物。面對先進產物突如其來降臨島上,自然容易把貨品歸納於神力範疇。而神話裡的「保持傳統生活、白人財寶最終歸於黑人」,在時代背景下,背後具反殖民、自治色彩。人類學家 Martha Kaplan 便以「斐濟水」,解釋當地人如何使用基督教的「永恆」概念,加入本土的神秘色彩,推動反殖民運動。由此可見,早期提出的概念,或未能完整解釋美拉尼西亞人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