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主教改革,從何變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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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宗方濟各訪問愛爾蘭時,為神父性侵案的受害者祈禱。 圖片來源:路透社

天主教飽受神父性醜聞困擾之際,教宗方濟各(Pope Francis)召集各主教團主席,明年 2 月起舉行峰會商議對策,但不少輿論都認定天主教改革的機會渺茫。專研天主教改革的賓夕凡尼亞大學社會學副教授 Melissa Wilde 卻指出,現在是時候回顧 50 多年前舉行的第二次梵蒂岡大公會議(簡稱梵二),如何促成戰後天主教的現代化變革,從而審視天主教還可以如何變革。

究竟教宗憑藉個人權力,可以促成甚麼具體改革?首先,教宗可以在行政層面帶來改變,譬如修訂管理神父與教會各層級成員的教會法(Canon Law);他可以「重組」梵蒂岡各部門,以通諭就教會立場定調。

不過,諸如此類的改變,最終都可以在下任教宗上場後逆轉,要改革得以持久,教宗可以考慮行使「教宗無謬誤(Papal infallibility)」教義,以代表教會宣告重大信仰及道德訓令,內容不能有誤,亦不可修改,但教宗必須為此決定獨力承受沉重壓力。「教宗無謬誤」在 1870 年第一次梵蒂岡大公會議中正式確立為教義以來,只有教宗庇護十二世(Pius XII)曾經在 1950 年行使這項權威,確立聖母瑪利亞升天說

假如教宗要改革能持久之餘,還確保在教會得到廣泛認同,他可以行使權力,再次宣佈召開大公會議,召集全世界的教會領袖,商議重要教務及教義爭端。大公會議在歷史上相當罕有,在 1962 年開始的梵二與 1869 年的梵一以前,最近一次已經要追溯到 1545 年開始的特利騰大公會議(Council of Trent)。

要知道大公會議的改革潛能,我們便必須了解梵二會議的實況。這場大公會議一改教會法典,廢除傳統封建和教皇國的制度,被視作天主教與現代世界接軌的轉捩點,深具劃時代意義。

1963 年 9 月,教宗若望保祿六世主持的第二次梵蒂岡大公會議。 圖片來源:Keystone/Getty Images

改革派與保守教廷的政治角力場

Wilde 自 1998 年起研究梵二,獲准翻查梵蒂岡機密檔案館(Vatican Secret Archive)的歷史紀錄。她指出,教宗若望二十三世(John XXIII)在 1958 年宣佈召開梵二時,教會內外無不大表驚訝,包括是羅馬教廷的一眾官僚,對有志改革的年輕神職人員而言,大公會議可謂百年難得一遇的「政治契機」。

梵二籌備工作歷時 4 年,會議亦舉行足足 3 年,由 1962 年持續到 1965 年,共分 4 個階段;來自世界各地的主教、樞機、修會領袖和神學家,合共近 3,000 人參與。值得注意的是,這些與會者多數都是地方教區的神職人員,他們能夠運用大公會議的平台,與羅馬教廷的保守官僚交鋒角力,最終促成教會的改革。

會議甫開始便火藥味濃,教廷官僚在籌備會議到會議過程中,曾經多次試圖阻撓變革。由教廷起草的教義聲明草案,起初只是列舉問題,並重申原有教義,但會議首日便發生戲劇性的衝突,由教廷預備的草案意外遭到否決。

Wilde 在學術論著 Vatican II: A Sociological Analysis of Religious Change 詳細分析這場角力。當時多個教區主教合力通過決議,令主教團共享辯論或修訂教義的權力,以致教宗不再是單獨行事,而是與主教們集體決策行動,此謂「集體性原則(doctrine of collegiality)」。這個權力分散的原則下,多項劃時代的改革得以實現,例如在拉丁美洲眾教區主教的護航下,通過了多項改善與新教關係的政策。

梵二帶來的改變多不勝數,很多連天主教徒都未必察覺。其中影響最深遠的,莫過於改變教會崇拜的方式,祭壇轉過來面向信眾;彌撒不用再使用拉丁語,改用各地方語言;女性在教堂內不用再遮蓋頭髮。會議發表的「信仰自由宣言(Declaration of Religious Liberty)」,強調只有容許信仰自由的政府,是唯一符合正義的政府,變相令天主教放棄多個世紀以來,在政治上所獲得的優待。在當下複雜的國際政治形勢下,重申宣言的價值原則亦可謂意味深長。

召開第三次梵蒂岡大公會議?

回顧若望二十三世在 60 年前宣佈召開大公會議時,天主教會作為古老而龐大的宗教組織,其實並未面對任何實質威脅,不同於當下天主教會 —— 世界各地參加彌撒的人數每況愈下,年輕天主教徒紛紛離教。屋漏偏逢連夜雨,各地近年頻頻傳出多宗神父的性醜聞案,更導致教會聲譽掃地。

在情勢燃眉下,Wilde 主張在召開主教團主席峰會以外,教宗方濟各亦務必仿傚若望二十三世,召開屬於 21 世紀的大公會議,改變教會根深柢固的問題。譬如考慮改變司鐸的獨身規定,不單是應對性醜聞問題,還要解決愈來愈少男性願意投身聖職的趨勢。

教會反對「人工避孕」的原則,同樣有必要重新檢討。以美國為例,調查就發現多達 89% 定期去教會的教徒,認為避孕不成問題,難免叫人反思天主教對避孕的教導,是否過於不合時宜。

天主教會經歷梵二的洗禮,曾經擺脫不少傳統的封建束縛,與戰後現代民主價值接通,重新得到民眾的認同。如今教會面對外憂內患,再次召開大公會議,大膽施行改革,可能才是教宗方濟各的當務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