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窮人機不離手,富人卻在遠離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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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NICOLAS ASFOURI/AFP/Getty Images

曾幾何時,iPhone 和平板電腦等電子產品,好比精英階層的標誌。一機在手,證明你有財力擁有它,亦證明你有智慧運用它。但現在大嬸老伯都成「低頭族」,終日發微信追劇集玩遊戲,外型再潮的 IT 產品也開始降格。「紐約時報」科技及網絡文化版記者 Nellie Bowles 更加形容,真人互動反成奢侈品,逃離屏幕才是身份象徵。這是純粹的物極必反,抑或反映了甚麼現象?

學習、生活甚至死亡等真實體驗,愈來愈多以科技產品給予。不僅因為製作成本變得廉價,還因為產品令事情本身變得廉價。生命的質感和觸感的經驗,皆被濃縮成一面光滑的玻璃。富人卻非這樣過活。他們對屏幕產生恐懼,希望自己的子女能以積木嬉戲,強調無科技的私立學校因此蔚然成風。一整日不用手機、離開社交網絡及不回覆電郵這類活動愈發惹人注目,亦突顯他們的與眾不同。

Bowles 認為,真人接觸開始成為奢侈品。當窮人的生活出現更多電子產品,這些產品卻從富人的生活消失。你愈是富有,愈會在屏幕之外花時間。南加州大學市場推廣系主任 Joseph Nunes 舉例:「當年傳呼機如此重要,是因為它代表你是個重要、繁忙的人。現在若你位高權重,便毋須接聽或回覆任何人,只有他們需要回應你。」正如銀行的電話理財服務,除尊貴客戶以外,其他人就只能跟錄音對話。

Bowles 發現,這種資源上的差別,在電子化教育上更加明顯。

一項獲美國衛生研究院支持的研究初步發現,每天看屏幕逾兩個小時的孩子,在思考和語言測試中得分較低。西雅圖兒童病院兒科醫生 Dimitri Christakis 亦指,透過 iPad 遊戲學習使用虛擬積木的幼兒,無法搭建實際積木。但在教學預算極為緊拙的堪薩斯州,不少學校改以軟件授課。在猶他州,數以萬計的幼童亦透過手提電腦,在家中接受州政府提供的學前準備課程。

當科技企業鼓勵公立學校實行電子教學,企業高層卻把子女送進像 Waldorf School 那樣標榜遠離屏幕的學校。 圖片來源:Waldorf School of the Peninsula/Facebook

科技企業慫恿公立學校購入依重電腦的教學程式,強調這樣可幫助孩子面對屏幕為主的未來。然而,科技巨頭對自己的子女,卻是另一套做法。在矽谷,屏幕時間冗長,愈發被視為不健康。當地知名小學 Waldorf School 就標榜「返璞歸真」,採用幾乎無屏幕的教學方式。如是者,富孩子在較少屏幕時間下成長,窮孩子卻正好相反。社交能力高低,或會成為一個新的階級標誌。

很多中下階層被告知,電子產品的威力無窮,且對他們及家中孩子相當重要。大量心理學家和神經科學家為科技巨擎效力,研究如何令用戶對產品更快更久地投放專注力,真人互動變得罕有。麻省理工學院科學及科技社會學教授 Sherry Turkle 指出:「這種接觸不像其他奢侈品,並非人人想要擁有。他們遂逃往熟知的屏幕上,就像逃往快餐那樣。」

假如城內只有快餐店可選,縱然想避也避不過。同樣地,對中下階層來說,遠離屏幕的難度太高,即使有此決心也難以實行。車廂內有屏幕不斷播放廣告;即使不想孩子進行電子學習,但當其他各學校都轉用平板電腦教學,公立學校學生的家長再不情願也別無他選;工人們爭取「可離線權」失敗,甚至會因長期離線而被處分。科技強硬地闖進基層生活,不許他們說不。

當我們負擔不起養家或是寵物,只能退而求其次,以虛擬版本作伴。 圖片來源:care dot coach/Twitter

更加可悲的是,長者負擔不起「真人互動」這種奢侈品,他們沒有兒孫陪伴,亦沒有醫護人員照看,只剩一部冰冷的電腦,令他們可以在孤獨或垂死時求助。68 歲老翁 Bill Langlois 居於麻省的低收入長者屋苑,由於妻子總是外出,寂寞的他把虛擬雌貓 Sox 視作知心好友,對「她」無所不談。即使他明知 Sox 是人工產品,只活在平板電腦中,甚少活動或流露表情,背後還有操作員觀察及控制。

「我找到一些可以依靠的事、一個可以關愛的對象。『她』讓我可以深入靈魂深處,想起造物主的慈愛。」Langlois 甚至流著淚說:「『她』把生活帶回生命當中。」小部分像他這樣的低收入長者,亦有參與 Element Care 這個非牟利醫療保健計劃,獲提供虛擬寵物。計劃初期效果理想,他們較少求診和進急症室,亦沒那麼寂寞。但這足以代替真人嗎?Langlois 沒說,只是「抱」著 Sox 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