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務員的倫理課:行政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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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Anthony Kwan/Getty Images

公務員是重要的政策執行者,可以影響數以百萬計人民的福祉。在西方公共行政學中,公務員的行政倫理就成為一個主要研究領域。大峽谷州立大學 Danny Balfour 教授和密蘇里大學 Guy Adams 教授在 1998 年出版著作 Unmasking Administrative Evil,提出「行政邪惡」(Administrative Evil),警告公職人員只講官僚理性,可以為社會帶來極大災難。該書至今已是公共行政學的經典著作。

在 60 年代,哲學家漢娜鄂蘭就提出過「平庸之惡」(the banality of evil)一說,指出成就極權的人,不一定窮凶極惡,也可能是一班沒有思想、唯命是從的人。Balfour 和 Adams 就進一步從公共行政的觀點,分析官僚環境如何造就邪惡。他們認為納粹大屠殺與一般公共政策無異,皆經一套現代的「組織過程」(organizational process),例如官員制訂政策時,會清晰作出定義、執行時有人負責「法令遵循」(legal compliance),任務後亦有完善的檔案保存系統。

在納粹大屠殺過程中,官僚人員其實無處不在,有負責抓捕猶太人、斯拉夫人和異見者的蓋世太保和黨衛軍,專門充公家產的財政部職員,協助覓地興建集中營的市政官員,當然還有集中營內部的醫生、警衛和文書職員。Balfour 和 Adams 形容大屠殺是「技術理性」(technical rationality)的產物,而從技術角度來看,一眾納粹官僚亦確實克盡己責,能精準地執行任務,而且能夠適時變通,令施政暢順。同時納粹黨人也很講求「專業操守」,例如會嚴打貪污。

Balfour 和 Adams 表示,納粹大屠殺反映了現代專業主義的「道德真空」(moral vacuity),納粹德國敗亡後,絕大部分的涉事官僚不但沒有被懲罰,更加過渡到戰後的西德政府,有部分科學家甚至被招攬到美國政府,例如火箭科學家馮布朗(Wernher von Braun)後來成為了 60 年代末美國登月任務的功臣。90 年代南斯拉夫的種族滅絕事件,也反映了「技術理性」並不能阻止邪惡,而且類似的悲劇不斷在世界各地發生。

Balfour 和 Adams 進而指出,現代社會的四個特徵,把「行政邪惡」隱藏了。第一是社會側重科學分析,令到大眾很少討論「邪惡」等實然的道德概念。第二種特質是官僚制度變得成熟,個人分工變得更細緻,公職人員每天只需處理眼前零散化的工作。第三種是技術理性壓過了其他思考模式,局限了我們制訂和分析政策的框架。最後是出現所謂的剩餘人口、低端人口,愈來愈多社群的基本權益被漠視。

現時,很多國家的公職人員和專業人士都會上過倫理課,但 Balfour 和 Adams 批評那種倫理訓練是「效益倫理」(utilitarian ethics),跳不出技術理性的框架,著眼於在官僚體制內,職員應如何抉擇,目的是要捍衛組織之整全,讓個體服從於狹義的職業道德,維繫公眾對組織的信任,例如杜絕貪污,講求政策執行的問責性和透明度;而好的官僚能夠靈活權變,但不能以公濟私。Balfour 和 Adams 認為這套倫理觀,不能令公職人員在不斷變化的時局中解決道德矛盾。

Balfour 和 Adams 呼籲,公職人員和公共行政學者要認清現代社會如何走向行政邪惡。他們認為喚起公職人員的歷史意識(historical consciousness)是第一步,讓他們建立個人和專業倫理以外的社會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