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宣游:美學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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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兒童美育電視節目「Design 啊」(デザインあ);圖為節目畫面。

最近筆者正在忙於籌備一個計劃,希望以「美育」(美學教育)為題,訪談不同背景的朋友,當中包括設計師、藝術家及實業家等,邀請他們分享各自的看法。對於「美學」一詞,相信大家都絕不陌生,不少前輩和評論人都對香港的美學教育著墨不少,一些筆者的相識甚至對此詞的濫用感到不屑。萬事起頭難,作為計劃內首篇文章,不如先談談我們的命題。

美學教育早已是陳腔濫調,但究竟甚麼是「美學」(Aesthetics)呢?「Aesthetics」一詞最早解作官感和情感,源自希臘文「αἰσθητικός」。18 世紀啟蒙運動時期,德國哲學家 Alexander Baumgarten 再賦予此詞「感性」和「美感」的哲學意義,後來慢慢引伸至藝術、設計,以至符號學等。

到了日本明治時期的維新運動,大量外語概念傳入日本,日本人創譯了大量「和製漢語」,當中就包括「美学」,亦即我們現在漢語所說的「美學」。值得注意的是,常常被一般人甚至老師混為一談的「美術」(びじゅつ),其實也是日本人於明治時期所造的和製漢語(註),最早來源於德語詞「Kunstgewerbe」,意指工藝與技術。值得注意的是,在日語當中,「美學」偏向教育性,「美術」則偏向工藝性。這裡就衍生了一個有趣的問題,為何香港以致其他華人社會,會傾向於把「美學」、「美術」甚至「美勞」混為一談呢?

和製漢語的「美學」。 圖片來源:@nowllloading/Instagram

華人教育一般將科目分成「學科」與「術科」,學科在詞義上有很多不同的意思,但相對於術科,它代表知識性的科目,側重於探討學問的本質;而顧名思義,術科則是技術性的科目,與學科相對。如果我們把這個釋義放在香港的教育制度上,你會發現其實制度內幾乎不存在任何「探求學問本質」的科目,所有科目都可以被視為技術性,只為學生日後投身社會勞動而鋪墊。取以數學科為例,課堂內絕少講述數學的本質與應用,而它基本上可以被理解為「解決數學科考試的一門技術」,大部分學生在畢業後也找不到應用數學科的場合。在這個制度下,與其將之叫作「數學」,還不如稱為「算術」更為貼切。但我們需要注意,這並不是「數學」本質的問題,而是一個群體怎樣看待「數學」的問題。當回到「美學」與「美術」,不難發現它們與「數學」和「算術」的關係極為相似。既然制度內只存在被稱為「數學」的「算術」,又怎容得下「美學」的教育呢?

筆者回流香港後,最常被問及的是「對於本地及西方設計教育差異的看法」。其實,不僅是設計教育,華人對教育,甚至事物的思維模式,與西方普遍都存在根本性差異。英國作家 Simon Sinek 以提出 Golden Circle 而著稱,他發現很多領袖的思維方式都有一個共通點 —— 問點解,因而推演出 Golden Circle 法則。Golden Circle 從內到外有三個層級,分別是 why、how 及 what;為何(why)探討理念和原因,如何(how)是執行的方式,甚麼(what)則代表最終呈現的結果。他認為成功的領袖,都是以 why 為出發點,再以 how 和 what 的順序思考,而其他人則習慣逆向思考,倒果為因,只著眼於方法與後果。西方教育著重獨立思維與批判性思維,鼓勵學生問點解,再配合老師的理論解釋,形成一個正面、循環的教育氣氛,這正與 Golden Circle 的理念不謀而合,這樣的教育絕對能為學生的思維帶來正面影響。正因如此,「美學」孕育於西方教育,亦能存在於其教育體制之中。

Simon Sinek 的 Golden Circle。 圖片來源:Visual Synopsis

在哲學層面,「美學」其實就是探討美為何(why)、如何美(how)以及甚麼美(what)。過去幾十年,我們的教育裡沒有數學,只有算術;更沒有美學,甚至幾乎沒有美術,剩下的只有美勞。可是,筆者和一眾友人卻不感到悲觀,事關美學並不限於教育制度內,我們在日常生活當中,也可從一事一物種感知到「美」,關鍵的是我們有沒有這個念。

註:「第四回漢字​文化圏近代語研究会的予稿集」,P.48,關西大學,2004 年。
(待續)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筆者為英國回流創意媒體人,設計學院客席講師;並希望利用「圓融載物」專欄與讀者游走於美學與設計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