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蚊蚊:日落布拉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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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去布拉格是 2016 年,拍完「404 不存在的國落」後,劇組回香港,我就繼續在歐洲遊玩。從立陶宛,波蘭,維也納一路坐車過去。

最有趣是相約了一名很久沒見的法國朋友一起出發。剛好歐洲機票不貴,他大病初癒,出外走走也是好事。我們直接約在終點的巴士站見,他消瘦了許多,但人看起來還算精神。

我跟朋友認識很久了,大概十年前在雲南青年旅舍中遇上,剛好因為我們都重感冒同病相憐,就聊了起來。他在雲南教書兩年,有個當地女朋友,因為青旅便宜,長住可以省錢。為了女友他努力學習中文,我們外出吃飯點菜時,就交給他。他也會寫會看一點。我說,如果你要認真學,便要學繁體字。

我跟兩名女生同房,法國人再拉扯進來一位因工作駐於當地的朋友,一行人常常一起行動出沒。每次吃飯都可以點好多菜,因為有外國人的關係,買東西又會有些好處。

可憐的是,不久後女友就跟他提分手,他為此哭了很多天。大家不知如何安慰,便常帶他出門,轉移一下注意力。

自此之後我們也常聯絡,偶然他會發自己寫的新詩給我,或者用法文唸出來。雖然我聽不懂,但優美的語言還是會欣賞的。有次朋友轉機來香港,還跟我兩個妹妹一起吃飯逛年宵市集。回去後從法國寄了一瓶香檳來給我和家人,真是很有詩人的作派。

我們很隨性地相約在布拉格,我甚麼都不想管,就交給朋友安排。住了在距離市中心有點遠的 Airbnb,完全脫離旅遊區,坐完地鐵還要再轉巴士。很有趣,有點像香港的公屋,一式一樣。第一次在歐洲住這樣的房子。

那時覺得不方便,但其實每日預計好時間等巴士,回程時提著市場買回來的新鮮菜肉,跟下班的人潮擠在一起,在當地人的生活圈子中打轉,就是最好的旅行。

早上我們會輪流煮早餐,我通常十點半才起來,反正又不趕甚麼景點,誰說旅行不能晚起呢。朋友七點就起來,打坐,或在陽台寫詩。

他也樂得清閒,沒有怪我睡懶覺。要知道,朋友一起旅行,大吵架甚至翻臉便是為了這些日常瑣事。

他早起,早餐通常都是他煮,還帶了一包法國茶葉給我。我只煮過幾次意大利粉,通心粉和雞蛋。日頭我們就在古城四處亂逛,隨便去一間餐廳吃飯。以我的經驗,布拉格的食物大都不錯吃,而且很便宜。

如果大家認為很浪漫,那就大錯特錯了。他是個幼稚鬼也很八婆,我們會一起講其他人壞話然後大笑,非常的「小學雞」。他也很愛一直說一些無聊事,然後我會制止他,實在很少有外國朋友如此貼地。

我們一路都在聊一些有的沒的,天南地北,一些價值觀,新聞,身邊朋友發生的事,或旅行、寫作;直至布拉格的小巷河邊都逛完了。

有點像 Before Sunrise 這部電影(我非常喜歡,常會重看這三部曲),整部戲就是鏡頭跟著男女主角遊走城市的不同角落,內容一直都是二人的對話。

我們走在日落布拉格,主角換了,畫風立刻大改,變成搞笑二人組。然後布拉格的日落,因為有友誼的光環,所以更深刻。很多人都說布拉格商業化,但我卻很喜歡,應該是跟好友同行之故。

最後一程我要去德國搭機回家,大家也一路玩去柏林。民宿一樣是法國朋友找的,在大街的公寓,面積很小,會聽到街上的噪音吵鬧。所以窗戶都要關好,還要拉上窗簾。但位置實在是方便。

到埗後第二天早上起來,我的左腳跟突然痛得走不動,放在地上碰一下都不行。我在想會不會是每日在布拉格日行二萬步造成的嚴重勞損,腳很痛還發脾氣。還好是最後一站最後幾天才發作,不然就要提早終止行程了。

強忍腳痛,朋友扶我去了柏林圍牆。最後一天,我自己坐了很貴的計程車直接去機場。

回港後當然立刻去看跌打。醫師幫我包紮後,說是急性筋膜炎。還問我是不是很喜歡喝酒,我才驚覺原來是因為這個。

本來我就是不太會喝酒的人,喝很少就會面紅,又怕苦。但到了歐洲,啤酒比水還要便宜,新鮮的黑啤實在太好喝了,有甜味,跟以前喝過的差太遠。如若一個人出門也不敢喝太多,但因為有朋友陪伴,晚餐都會點一杯啤酒,配肉。

腳發炎再加上酒精,便變成嚴重的痛風關節炎。我也是長知識了。

之後跟法國朋友沒甚麼機會見面,但他很關心香港,偶然會討論一下。

剛好在 2020 年,疫情大爆發之前,最後的一次旅行便是回去布拉格。心心念念許久,襯生日飛過去。

然而經過了這些年,了解布拉格的歷史和政治,再去便不只是遊玩,而是朝聖。高牆與雞蛋,不一定對立,那裡屹立了一座永遠站在雞蛋那方的彩色塗鴉牆,反映著日落餘光。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旅行打雜寫作人,一舊雲旅行者雜貨店店主,輕背包文化旅行體驗公司創辦人之一。現旅居台灣。 曾任雜誌編輯及電視主播記者。 2011 年辭職脫離辦公室,開始浮遊旅居生活,投入自由文字工作。 著有台灣出版,記錄西藏尼泊爾印度215天陸路見聞《旅活》, 以及合著《良業遊民》。 曾主持香港電台 <城市遊棄>,<自遊香港>, 以及ViuTV <404不存在的國落>,<返鄉下>等旅遊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