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俊傑:瀑布 —— 內斂的鋒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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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瀑布」電影劇照。

拿疫情作背景的電影,不是沒有,畢竟已歷時兩年,拍齣長劇也綽綽有餘。舉個例子,有套在倫敦封城期間快拍的「封城之盗」(Locked Down),說疫情之下,做大賊比較容易。美國導演,即使身處險境,也看到娛樂性,輕輕鬆鬆。香港出品,就叫「總是有愛在隔離」,單看片名,都知似本教科書般呆滯,跟香港市民面對香港政府應變手段的無奈差不多。台灣?文青味?交了給「陽光普照」導演鍾孟宏,自編自導成「瀑布」,再一次捧走金馬獎最佳劇情長片。

台灣隨時是全球最不受疫情影響的地方,不似歐美國家若無其事之後自食其果,對比極大;也不似香港,小市民的心願跟當權者推行的政策充滿衝突。如果真要拍一齣講述疫情的電影,台灣大可以拍一齣自吹自擂的宣傳片。唏,台灣是台灣,怎可能?結果,「瀑布」主要是有關一對母女在疫情之下的生活點滴。如果你把「陽光普照」形容為鋒芒畢露,「瀑布」則內斂得多,但殺傷力依然驚人。

賈靜雯飾演媽媽,在公司位居要職,跟女兒王淨住在豪華公寓。女兒似乎相當反叛,疫情之下,兩母女被迫滯留一室,令二人關係更加緊張。是真實還是幻覺?故事發展下去,媽媽原來患有思覺失調:婚姻失敗、公司減薪、大廈外牆維修被圍封搞到不見天日,樣樣加劇病情。終於搞出火警,搞到被公司辭退,搞到要大屋搬細屋。

「瀑布」電影劇照。

說「陽光普照」是寫父子情,可能比起說「瀑布」是寫母女情更有說服力。身於大城市,無論是丈夫是女兒是同事是鄰居,就算相識多年,關係其實還是可以很疏離。在「瀑布」,有很多場戲,很容易會令香港人看出共鳴,例如說到媽媽入了醫院,女兒想去探病,無奈在疫情之下,一定要有文件證明自己清白,才能獲放行入院照顧病人。如果你有父母身處老人院,這兩年大概也試過無數次被拒於門外。負責把關的員工,當正自己擁有至高無上權力,一臉威風。

對我來說,看到最痛心的一幕,是媽媽因病發,煮飯煮到火警,搞到跟看更及鄰居的關係變得相當敵對。一日,她發現單位內有蛇出沒後報警,沒有大鑼大鼓打擾其他人,她只不過自行解決問題,已經觸動其他人的神經。本來態度和善關係融洽的看更,一心當正思覺失調病人再度無中生有,走上門大興問罪之師,覺得她搞到其他住戶忍無可忍。去年疫情期間,我所居住的大廈也剛好在進行外牆維修,到處都是棚架。好彩,沒有發現蛇,但有老鼠,親身經歷,被帳幕包圍窗口,被口罩包圍呼吸,是真的會讓人精神崩潰。一條蛇、一隻老鼠,甚至只是一隻曱甴,也足夠引爆炸藥。經過兩年疫情,根本到處也是炸彈,我看「瀑布」,就看到人與人之間本來就相當抽離,疫情之下,互相不信任的情況更加嚴重。台灣情況尚且如此,在香港,這幾年突然滋生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特權階級,彼此的猜忌程度以幾何級數提升,社會撕裂程度肯定更甚。就算有朝一日疫情平息,還有沒有可能完全修復得到?在「陽光普照」,發洩過後,還好像見到有少少希望;在「瀑布」結局,救到還是救不到,真的有差別?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方俊傑,利物浦球迷,前「壹週刊」生活組編輯。主打電影介紹、人物專訪、體育專欄、電視表。著有小說「失戀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