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存在感唯有寄託於帝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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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俄民兵於烏克蘭盧甘斯克(Lugansk)的一所銀行門外,掛上俄羅斯國旗及盧甘斯克人民共和國旗幟。 圖片來源:路透社

普京的示範,令當今西方世界對於專制的恐怖威力有了一定切身體會(生活在東方,當然沒必要補這堂課);同樣,他們也應該深切體會了,1938 年簽訂「慕尼黑協定」之際,西方絕大多數政客為何有那樣的表現。

但是普京的專橫暴戾,難道真的好像白宮發言人所稱,只是因為這一兩年疫情的隔離而誘發?這令我想起普京過去好些年來,在媒體上塑造出來的形象,那種驍勇善戰、力拔山兮的陽剛氣概,又是赤膊騎馬,又是玩柔道,又是戎裝又是打獵,他之能長期這樣做,證明確實吸引到許多粉絲,甚至不止是俄羅斯人。

相比之下,美國總統的形象(杜林普除外),也長期有一個 stereotype:婚姻美滿(最好不要離婚),兒女成雙,一定一定要養狗,以塑造好丈夫好父親形象為首要,連香港人最喜歡的國務卿蓬佩奧,也發放過洗碗和抱小狗的照片。

當然,政客都是做騷的,但背後反映的當然是選民的偏好,甚至是價值觀。以這一點來說,歐洲的政客沒有美國要求那麼嚴謹,在價值觀之戰中,歐洲也是沒有「大佬」資格的。

這樣說來,普京的形象以及行事風格,一定是有民意基礎的,不見得是一夜之間變成了獨夫民賊。正如莫斯科的市民長期需要排隊買麵包,以至於英文媒體為他們發明了一個專有名詞叫 Breadline;儘管他們住在燒不起暖氣的房子裡,衣服布料要配給供應,買完麵包之後卻還振臂高呼「我們堅決不歸還庫里爾群島(Kuril Islands)!」這般新聞畫面經西方主流媒體傳送,觀眾都大惑不解,不知道為何領土對於俄羅斯人如此重要,尤其是考慮到俄羅斯已經是全世界面積最廣大的國家。

恐怕這不是甚麼石油、礦產、錢等實際利益因素的計算,而只能用情意結來形容,也就是大國,或者說帝國之威,等於民族的身份認同,等於他們的存在感,即使莫斯科人一世也不會去庫里爾群島旅行,甚至不知道確切的方位,也要誓死捍衛。強大的軍隊、征服的土地,比他們自己的荷包更加重要。

俄羅斯人寄託於帝國領土範圍的身份認同,令我想起民國的北洋政府,號召民眾剪掉辮子的時候,也遇到過激烈的反抗,因為一條辮子,是那時候中國人最基本的身份認同,是他們與康乾帝國之間的記憶紐帶,失去辮子,就失去了身為「天朝上國子民」,這份唯一令他們感到榮光的存在感 —— 雖然在這個「上國」裡,這些人往往衣不蔽體,飢寒交迫,辮子裡還養著蝨子。

普京為自己塑造的形象,都是切中這份「帝國的驕傲感」,西方傳媒把他稱為沙皇,對於他,甚至是許多俄羅斯國民而言,並不是貶義詞。既然是沙皇,他做出今日之舉,應該也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何況,除了俄羅斯,還有那麼多中國民眾(至少在網絡上)支持他。

這就與普京曾經說,烏克蘭「甚至不是一個國家」順理成章連在了一起。這句話,對於領教過帝國夢的人,都耳熟能詳,因為在這種專制帝國的統治者眼裡,有藩鎮,有朝貢,有蕞爾小國,有蠻夷戎狄,就是沒有對等的他國。

雖然有數千名反戰的俄羅斯示威者被抓捕了,但根據多個民調,無論是歐洲議會旗下的媒體,還是俄羅斯官方,還是美國 CNN,或者莫斯科大學,都有超過一半的俄羅斯人支持普京對烏克蘭採取「特別軍事行動」。事實上,普京在 2014 年 3 月吞併克里米亞之後,民意支持率一度急升至 51% —— 赤誠愛國的杜林普在美國的主流媒體中,從來也沒有得到過如此高分。

但現代公民社會,已經抛棄了這種虛空的身份認同,譬如甚麼民族之光、自古以來、血濃於水,你聽了還有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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