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役所廣司憑電影「新活日常」成為出爐康城影帝，日前帶同新作出席香港亞洲電影節的活動，並且抽空受訪。
攝影：Vivian Chau
演員是甚麼？既是容器，也是明星。當年役所廣司放棄公務員一職，從舞台劇開始踏上演員之路，大概也沒想到幾十年後，自己會「盛載」一個至為普通的角色，再藉此躋身國際級影帝的行列。
這位康城影展最佳男演員，日前帶同其得獎新作「新活日常」（Perfect Days）來港，參加香港亞洲電影節（HKAFF）的大師班和映後分享。役所入行 40 多年，拍過集結多國演員的荷里活製作「巴別塔」（Babel），也曾跟今村昌平、黑澤清、是枝裕和等世界級導演合作，今年還為拍攝日劇 VIVANT 而遠赴蒙古。見慣大場面的他也直言：「這是一個很特別的計劃。」
新片構思來自服裝集團 UNIQLO 創辦人之子，希望以電影推廣他發起的「東京公廁計劃」（The Tokyo Toilet，TTT），讓安藤忠雄和隈研吾等 16 位知名建築師設計、澀谷區 17 座別出心裁的公廁成為故事背景，並使世界各地的觀眾都想來見一見讓它們保持舒適的清潔工人。但除此以外，就全由德國當代電影大師、曾執導「柏林蒼穹下」（Wings of Desire）等名作的雲溫達斯（Wim Wenders）發揮。
一部沒有日本電影公司出資、由外國電影人在東京取景的電影，就此成形。雲溫達斯找來高崎卓馬合寫劇本，以平山這位中年公廁清潔工作為主角，紀錄他那些幾乎一成不變的日子，以及在不期而遇以後，生活稍有變化的時刻。擔綱演出的役所，形容是次拍攝感覺相當新鮮。「這部作品的質感跟我以往拍的商業電影截然不同，從劇本、拍攝方法都感受到高度自由，拍出想要展現的人、風景、城市，這都是導演的力量。」
至於演員的力量，當然是把虛構的角色演成真實的人物。為了做到這一點，役所認為要比誰都多作準備，這次更想令「外國觀眾以為找了真正的清潔工」來演。於是開拍前，他向曾負責 TTT 的清潔員江田雄司學藝兩天，掌握各種打掃程序和操作用具的方式，並尊稱對方為師傅。江田則稱讚役所觀察入微，連手套也找來一樣的來戴，結果看試片時驚覺工作中的平山「跟自己如出一轍」，不禁潸然落淚。
觀人觀己，正是役所從影近半世紀的內功心法。他在 HKAFF 的大師班提到：「要留意自己平日的言行、有甚麼習慣，也要觀察別人。有時候人際關係確實很煩，但再煩還是該好好面對，這些都有幫助。」即使訪港行程緊湊，役所同樣關注四周。專訪期間，他就時常留意身旁的翻譯，還怕對方說得太急而遞上清水。大師班當晚，這位影帝更是甫進場便跟看畢新作的觀眾說笑：「你們沒覺得睏吧？」
誠然「新活日常」有不少篇幅都在紀錄平山規律的每一天，它們平凡，但不乏味。上班前喝罐咖啡，下班後獨酌怡情，閒時就給植物澆水、去錢湯泡澡，翻看經典文學作品、聽卷搖滾樂錄音帶，不時舉起菲林相機，拍攝陽光穿透葉間的「木漏れ日」。役所笑言，自己和導演都憧憬平山的生活。「他是一個以最少物質來過日子的人，每天都滿足而睡，看到大家日常忽視的人事物。像平山那樣，不怎花錢也能過得快活，我未必辦得到。」
役所卻駕馭了這個寡言的角色，僅憑張弛有度的神情，便演活了平山的自得其樂，還有難以言明的心酸和悵然。「我很喜歡演不怎說話的角色，通過語言以外的東西來傳遞感情，觀眾可以自行解讀。」不過，這對役所也是一種考驗。「詮釋個性強烈的角色確實較易，言行都很分明。反觀難以摸索性格、不太知道在想甚麼的角色，表演時較難拿捏，但我覺得有趣。我會想，自己這樣演，觀眾能否接收到？這樣挺過癮。」
正因劇本沒多著墨平山的背景，役所只能靠想像來自行創造。譬如平山每早的慣例，只寫「打開窗，看天空，深呼吸」，但役所跟導演商量後，便多微笑一下。雲溫達斯更是信任他，尤其是拍攝平山突然哭了的一幕。「我問導演，要落淚嗎？他說掉不掉眼淚都可以，隨你演吧。」能跟這位影迷憧憬的名導合作，還因此得獎，役所說是接連的幸運。「他自由表達，不依靠對白，留下思考空間，是很厲害的電影作家。」
同樣備受推崇甚至揚威海外的役所，卻自言至今演戲仍會反省是否做得足夠，從對白、走位、場景思考有否不對勁之處，再將其排除以達至自然的演技。如此精益求精，只因敬業樂業。戲中對於後輩那句「喜歡這工作嗎」的提問，平山未有正面回應，役所本人則深思一番後才說：「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作為喜愛電影的演員，若然能夠打動觀眾、給他們生存的勇氣，那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