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Work 崩壞啟示錄(三):孫正義「我們創造了一隻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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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Sean Gallup/Getty Images

當 WeWork 堆疊出來的幻影巨塔轟然倒塌時,另一個投資銀行界的巨人也跟著重傷倒地。

2019 年 9 月,原本預定要複製 Facebook 與 Uber 上市之路的 WeWork 母公司「The We Company」在最後一天撤回 IPO(公開上市)申請,原本如入中天的聲勢瞬間翻轉,創辦人暨前行政總裁紐曼(Adam Neumann)交出控制權,經營高層全數撤換。

對 WeWork 最大投資者軟銀來說,發動公開上市的行動失敗,幾乎是毀滅性的羞恥。「他覺得超丟臉,」一位親近孫正義的匿名人士,「必須重新思考做事方法。」IPO 失敗後,軟銀股價 3 個月暴跌逾 14%。孫正義罕見的對外公開坦承監督 WeWork 不力,但是宣佈損失近 46 億美元投資後誓言重振 WeWork。

其實,孫正義與 WeWork 創辦人紐曼的緊密關係早就惡化。轉折點是 2018 年底,軟銀向紐曼之外的每一名股東籌資 10 億美元以注資 WeWork。但計劃在聖誕節破局,孫正義致電紐曼,「願景基金」已經退出,他個人只會追加 20 億美元額外資本。

新資金推升 WeWork 預估市值達 470 億美元,但燒錢太快,它得加快上市計劃。幾個月後,它放棄上市,意味著 11 月中之後資金開始短缺。軟銀金援 95 億美元換取 80% 股份;紐曼帶走極具爭議的 17 億美元下台,同時大量裁減員工。

「我們創造一隻怪物,」孫正義告訴同事,「我們把所有資金都給它了。」

怪物張口,暴露軟銀與願景真貌

2019 年 11 月,孫正義在記者會上再談及 WeWork 的虧損問題。 圖片來源:Alessandro Di Ciommo/NurPhoto via Getty Images

救援行動的附帶條款有利願景基金,可比軟銀更快收回損失。軟銀的利害關係人都驚呆了,因為自家公司的現金可能被用來造福願景基金。「WeWork 不是唯一的弱資產,」投資銀行傑富瑞(Jefferies Group LLC)分析師 Atul Goyal ,「我們懷疑,80 多項投資中多數都屬這一類。」

外界很難精算軟銀和願景基金的整體情況,部分原因是孫正義總是不斷交易,也因他的心腹、軟銀願景基金行政總裁 Rajeev Misra 採用的財務結構太高階。

Misra 曾任職德意志銀行,在金融海嘯前堪稱實力最堅強的信貸交易員之一,甚至被喻為「現代金融先驅」。垃圾債券之王 Michael Milken 曾推崇他:「金融與資本市場中有幾百種工具,沒有人比你懂。」

Misra 熱愛大手筆壓賭未經驗證的概念,成為科技界最重要、最具爭議的投資人。他的代表作正是與孫正義聯手,向沙特阿拉伯位高權重的王儲薩勒曼(Mohammed bin Salman)提案,拿下規模達 1,000 億美元的「願景基金」。

願景基金讓孫正義超越矽谷風險投資小圈圈,幾年前這種創舉難以想像,但如今它正和美國、中國的科技龍頭爭奪最有前景的初創企業。有些風投家甚至諷刺:「軟銀已取代 IPO 了。」

不過隨著 WeWork 難堪的第一次 IPO 案後,業界對其評價徹底翻轉,認為 Misra 是願景基金不穩定之源。

有如一個蠻荒西部

Rajeev Misra 的管理方式引起爭議。 圖片來源:Patrick T. Fallon/Bloomberg via Getty Images

WeWork 事件讓內部的尖銳文化完全攤在陽光下:Misra 帶頭製造不信任、管理混亂,而且放任高階主管與來自德銀的團隊頻頻衝突。與兩家公司密切合作的匿名銀行家擔憂,它們正在重蹈德銀覆轍:缺乏監督控管,資產負債表充斥高風險產品。

工作人員描述願景基金的文化是日常監督少、卻積極敦促發掘投資機會,高層甚至一開始就鼓勵員工快速部署資金,以便開始賺取管理費。「那裡就像蠻荒西部,」一位合作商說,「一切安排似乎就是為將速度推到最快。交易分秒必爭、團隊廝殺激烈,每一件事都快如閃電…… 但就是沒有預期中的正式化體系。」

在投資新公司時,當對手還在評估層層匯報,願景基金的支票早已到客戶手上。例如孫正義買全球最大晶片設計公司安謀(ARM),就只用了兩週時間

這樣高度人治化而非制度化的管理方式,正是放任像 WeWork 這類投資案最終潰爛的原因,內部派系鬥爭讓決策過程變成一言堂。例如,軟銀國際前財務總監 Alok Sama 曾批評 WeWork 投資案,後來被禁止參與願景基金業務,最終離職。軟銀營運總監 Marcelo Claure 也曾被剝奪直接發言權,後來他轉任 WeWork 執行董事長。

最終,WeWork 不但上市不成,還讓軟銀背上史上單季最大虧損,迫得孫正義坦承「我看錯了」。

儘管在軟銀痛定思痛,砸下鉅資開除荒腔走板的創辦人紐曼、費盡心力重整 WeWork 後,2021 年重新在紐約證交所借殼上市,但當時的估值已從 470 億美元的天價跌落到 90 億,而到了今天,則無可避免走向破產的最終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