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甚麼樣的公主才刁蠻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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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講過羅斯福家的醜女愛莉諾,這回要說的是羅斯福家的美女,老羅斯福的長女愛麗絲(Alice Roosevelt)。

愛麗絲可能是第一個風靡傳媒的女人,後來的戴安娜王妃、Lady Gaga,還有不惜付錢給媒體天天曝光的卡戴珊家族(沒聽說過她們?恭喜你),都是這位羅斯福小姐的晚輩。

愛麗絲的父親,即美國人暱稱為 Teddy 的老羅斯福。愛麗絲長得很有悲劇女主角的特點:雙眼美麗而憂傷,鼻子尖細,標準 V 面,高顴骨,非常上鏡,傳媒果然為她瘋狂,封她為「愛麗絲公主」——美國雖然是共和國,但是也有那麼一點點戀慕皇室的情結,嚮往一個能代表美國的本土 Royalty,此一病根時不時發作,在甘迺迪家族之前,羅斯福家族也擁有這等光環。

「愛麗絲公主」高調招搖,出位放肆,卻能傳為韻事。公主的刁蠻任性,必須要有一點個人悲劇,才言之成理,令人受落。愛麗絲羅斯福與父親的關係疏冷,她的堂兄曾經形容,因為這種父女關係,微妙地扭曲了她的成長,「她是個妙人,但本質上很不開心」。

因為老羅斯福從來沒有承認過愛麗絲的母親。

先旨澄清,愛麗絲不是私生女。老羅斯福曾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叫伊迪芙,因吵架分手。1878 年,當時才 20 歲的 Teddy 在紐約州當眾議員,遇上了銀行家的女兒 Alice Lee。這段婚姻郎才女貌,門第背景都十分相襯,Alice 跟隨丈夫出入紐約的上層社會,還一起坐船環遊歐洲,買下鄉間大宅,一切都很美滿。

但是,Alice Lee 生下女兒愛麗絲之後兩天,即死於腎炎。從此,羅斯福再也沒有提起過這位妻子,好像這五年在他的人生中不存在一樣。緊接著老羅斯福又娶了誰?大家都能猜到,就是他的「老情人」(也可以說是「小情人」,畢竟他們當時都只二十出頭)伊迪芙。

應該說,Teddy 不是甚麼賤男,剛好相反,他激情洋溢,熱愛家庭,堪稱 WASP(White Anglo-Saxon Protestant)的典範。他跟伊迪芙生了五個兒女,竟然不告訴長女,她其實是另一個女人所生,一心只想把這段歷史抹去,愛麗絲回憶,父親不想加重繼任妻子的心理負擔,伊迪芙也一直無法原諒羅斯福的第一段婚姻。

愛麗絲從小格外叛逆,在自己家裡成了唯一的外人,她的弟弟甚至對她說,「幸好你母親死了,否則她會把父親悶死。」老羅斯福是個很有愛心的父親,但對長女例外,幾乎不聞不問,在家信中也不提。

女兒每每搏出位,很可能是為吸引父親關注:她不信教,盡可能違規,戴著手套抓東西吃,把寵物蛇戴在頸上,獨自開車上街,經常因超速被罰。繼母規定不許在屋簷下抽煙(Under the roof),她就爬到屋頂上去抽煙,還因為在酒店大堂抽煙被勒令離場(美國的民主可見一斑)。認識她的人說,愛麗絲簡直是一頭身披華服的野獸。

愛麗絲出名「毒舌」:急智、刻薄,華盛頓的政客若是沒有被她數落過,會自覺不堪——可能是平庸到了一個地步,不值得愛麗絲公主眼尾一睄。有其父必有其女,老羅斯福受不了這個女兒:「我可以當美國總統,也可以管一管愛麗絲,但無法兩者兼顧。」愛麗絲則形容老父是個渴望注意的自戀狂:「他希望自己是所有婚禮上的新娘,所有葬禮上的死屍,所有受洗禮中的嬰兒。」

老羅斯福眼見女兒大受歡迎,樂得利用,派愛麗絲外訪,擔任美國的形象大使,但愛麗絲對父親的用心嗤之以鼻:「我甚麼都不在乎,只想好好花錢,給自己尋開心。」——後世所有的富二代、官二代無非如此,但絕大多數只能做到奢侈,做不到迷人。

這對父女是美國歷史的傳奇,對外閃耀奪目,內心卻脆弱痛苦,此類人格,都利於吸引人群的圍觀與傾慕。公主若要刁蠻得起,前提是有一個富有威望的父王:有父親的人格魅力作擔保,別人才會對她格外寬容;同時也要在性格方面下點工夫:小節上不妨乞人憎,但大旨上要惹人憐。

沒有這兩點,所有的公主,只能惹人恥笑——尤其當她的父親是個人人喊打的鼠輩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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