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那些迷人的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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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寫的英國壞男人 Oswald Mosley ,仔細看來,壞得有限,令人鄙視,這就違反了天字第一條——真正夠格的壞人,一定不可以令人鄙視。

在現實生活中,真正夠格的壞人,要麼令人鄙視,要麼令人畏懼,普通人最好避之則吉。然而,人性時時受到魔性的挑逗,造成一大心理困擾:考慮到日常生活是多麼瑣碎煩人,誰不想當一把壞人?鑽空子、設圈套、耍手腕,逃脫各種制裁,將所有人玩弄股掌之上,但最終又不那麼壞,不會造成災難和悲劇。

為了滿足這種心理,創作人經常花大力氣去塑造迷人的壞蛋。美國 30 年代專演黑幫片的明星 James Cagney,一點也不英俊,卻相當迷人,尤其是奸笑的表情,後來的「發條橙」,男主角的形象應該是受他啟發,簡直如隔代餅印。但是美國電影裡大多數的壞人,依然是比較臉譜化的,譬如幾乎沒有演過好人的阿爾柏仙奴,他演的壞蛋基本有一個定型,但影迷特別受落。

美國人是一個比較沒有城府的民族,電影裡的壞蛋也都壞得很透徹,令人一望即知:包括滿分的咆哮、狠毒的眼刀,張牙舞爪的表情,一肚子壞水都畫公仔畫出腸,比較例外的是「沉默的羔羊」當中的漢尼拔博士,屬於惡魔級別,已經跳出了「壞人」的範圍。撇除吃人這個極端情節,漢尼拔的某些特點倒是美國電影當中不多見的:他學識豐富,智商超群,通透人性,還居然外表溫文,品味高雅,令女主角幾度有為之傾倒的錯覺。最終由英國演員安東尼鶴堅斯來演,應該是考慮到這個角色的精細層次:畢竟,美國人在大西洋對岸的表兄,素有城府和政治手腕,懂得人性之精妙,連他們的口音,聽起來也那麼冷酷高傲,令人不寒而慄。

Christopher Waltz
Christopher Waltz/電影「007:鬼影帝國」劇照
Gary Oldman
Gary Oldman/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劇照
Lars Mikkelsen
Lars Mikkelsen/電視劇「新福爾摩斯」第 3 季劇照
Ralph Fiennes
Ralph Fiennes/電影「舒特拉的名單」劇照

英國演員(包括一些歐洲演員)經常在美國電影裡演壞蛋,把壞蛋當藝術品來塑造,可以說是一絕。他們壞得非常精緻,扭曲的表情必須細膩,變態的動作也要優美,瘋狂常常伴隨著壓抑,下流無恥的時候還裝神弄鬼,最好像聖徒一樣孤芳自賞。

說到英國口音,有必要稍作澄清,如果說的是一口伯明翰、利物浦口音,怕且很難讓人敬畏這個壞蛋,觀眾還會笑出聲來吧。壞蛋為甚麼要有上流口音?可能因為他們懂得利用壞腦筋,加上不擇手段,不大可能淪為被欺壓被剝削的階層。

迷人的壞蛋,首先要有優雅的外表,有值得自負的高智商,和機關算盡的一身好本事,狡詐但並不刻毒,慧黠但並不陰險,邪魅但並不猥瑣;他們一定是世故的,從來不表露內心;從容自信的,永遠不會慌失失;幾乎總是佔上風,即使遭遇失敗,也保持隱忍和矜持,絕不輸掉氣勢;他們總是無情的,因為絕不能沾上無腦的風險。

當壞蛋是一門本事,百鍊成鋼,才能成為一條迷死人不償命的九尾狐狸。所以呢,如果你在生活裡見過這樣迷人的生物,請告訴我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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