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判斷一種語言難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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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hat the heck am I read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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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語言學家蓋伊多徹(Guy Deutscher),20 世紀中葉語言學教科書普遍有個前設:所有語言都一樣複雜(或是簡單)。他在論著「小心,別踩到我北方的腳」(Through the Language Glass)破除這個迷思,表示說法以訛傳訛,背後其實毫無根據。如果說語言有繁簡之別,自然也有難易之分,問題是應該從何判斷?

language_grading2美國外交學院(Foreign Service Institute)以英語使用者為標準,將各大語言按難易度分為 5 個等級,第 1 級最易,包括法語、西班牙文、北歐日耳曼語種在內,只需 575 至 600 小時即能掌握;出名複雜的希臘文、希伯來文和冰島文則屬第 4 級,需時 1,100 學習小時;而要通曉第 5 級的廣東話、阿拉伯文、日文或韓文,則需要 2,200 小時的操練。

以上分類以英文為母語基礎,而非從該語言本身的性質出發,例如按詞彙多寡、文法複雜程度作判斷,做法不免主觀;而一旦承認語言感受主觀,即變相否定整體分類的合理性:英國人覺得「It sounds Greek to me」,馬克吐溫則認為「永生的目的是掌握德文」。如果說難易因人而異,等級分法便缺乏參考價值。

個人因素固然相當重要,語言能力強弱及其母語背景,均是判斷一門外語難易的決定性因素,例如對通曉中英雙語的香港人而言,日語不可能屬於最難級別;但語言學家不滿足止於學習上的難易,更想證明語言本身有其深淺之分,歷來語言學界就有不少相關研究,譬如從「屈折」(inflection)多寡入手,拉丁文與俄文的動詞和名詞變化較多,撇除母語因素,理論上應更難掌握。另外,亦有研究指出,小語種比大語系更多屈折語,相反克里奧語(creole language,即兩種語言的混合語)結構上則相對簡單,甚少屈折變形,亦即較為淺易。

不過委折繁複多寡只是其中一條線索,語言尚有不少文法可堪判別,例如:

語音難易:玻里尼西亞系語(Polynesian languages)的發音系統相對簡單,高加索系語言則有較多語音。若論聲調語言(tonal language),則要比無聲調語言(包括大部分印歐語種)掌握更多資訊,譬如普通話有四聲,廣東話有九聲,後者理所當然更加複雜。

詞語性別:拉丁語系有分陰陽詞性,日耳曼語系的德文更有中性,掌握詞彙涉及大量強記,定冠詞的運用自然比英語一類語言更複雜;同理,蓋伊多徹在「小心」一書提及一位匈牙利朋友說英文時經常用錯第三人稱,肇因匈牙利語的第三人稱並無性別之分,一如廣東話以「佢」代稱。文法需要愈少資訊,語言用家愈易開口。

道本語:全世界最袖珍的語言,只有 123 個詞彙。
道本語:全世界最袖珍的語言,只有 123 個詞彙。

詞彙多寡:詞彙愈多,語言愈難,而並非每種語言的詞彙量都相若。相比牛津詞典收錄 25 萬個詞語,大猩猩也有過千種手語形式,世界最袖珍的語言「道本語」(Toki Pona)只有 123 個字。道本語由加拿大翻譯員 Sonja Lang 創於 2001 年,主張混合基本詞彙亦能表達複雜概念(例如中文將英文「computer」轉譯為「電+腦」,而非創一新詞)。道本語重視概念整合,要背生字較少,理論上會比一般語言淺易。

文法特色:澳洲昆士蘭原住民辜古依密舍人(Guugu Yimithirr)所說語言採用「絕對方位」,以東南西北標示方向,而非前後左右的自我軸心系統,每指一件實物,必須先辨清該物所在的方位,例如北方的腳、東南面的那個男人。蓋伊多徹表示,辜古依密舍人自少訓練(譬如長年觀察晚空星宿或日間樹影),對方位敏感到一個地步,原地轉十圈後仍能立即指出地理位置。假如不慣於辨別絕對方位,想學辜古依密舍語便有口難言。若果語言附帶特別生存技巧,按其條件難易,理論上亦會影響該語言的深淺度。

語言學家意欲窮究語言的深淺,但對一般人而言,即使是最簡單的外語,要精通也未必是易事,所以不論語言難易,最終仍是唯勤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