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真可怕。1996 年上映的「職業特工隊（Mission: Impossible）」第一集，如今已經事隔 22 年。如果當年你結婚生兒，兒子如今都大學畢業，出來找工作了。無論「職」當年有多轟動前衛，湯佬頭下腳上的懸釣特技有多標誌性，無可否認是，這系列如今已經不再潮，質量也許還是有的，卻像「虎膽龍威（Die Hard）」，要有一定年紀和觀影經驗才會去欣賞的準懷舊電影。事實上，今時今日拍動作片，都是一件頗為懷舊的事。
新一代觀眾喜愛看 Marvel 電影、回家玩 VR、出街又用電話「食雞」，長時期浸淫在電腦合成的動作場面裡，早已經分不清甚麼是真、甚麼是假。當看見鋼鐵奇俠飛天遁地就是酷，黑豹一個打十個就是勁，到底真實世界的 Robert Downey Jr. 和 Chadwick Boseman 是否真的會功夫，抑或只是在片廠的綠布景前做戲，那基本上已經不是重點，也懶得去理。就像吃慣即食味精的，你給他們一碗老火湯，解釋這是熬了多少年的湯底，他們是不會明白，更會嫌你的味道不夠重。
當然，但凡會進場看「職 6」的觀眾，想必都是想通了這點，也期待看一部認認真真、硬橋硬馬的動作片。只要在進場之前看過製作特輯，就會知道湯佬是瘋狂的，當與他同期的荷里活男星都敵不過時間而認命，湯佬還是一路走來始終如一地維護他的核心價值，絕大部分的動作場面仍然不用替身，親身上陣。儘管，他五十已有六。
老人家齊打交並不代表難看，例如夜總會廁所一場，湯佬與「超人」Henry Cavill 力敵中國格鬥王，拳拳到肉，那種暴力雖然還不至甚麼美學，臨場感仍十足。又例如湯佬從飛機上進行 HALO Jump，穿過雷雨直落巴黎屋企，從製作特輯裡知道湯佬在事前進行了不下數十次排練，務求要真實還原這種軍事式的高空跳傘，入場時看到這場就會額外留神，想要睜大雙眼地把真實的天空中的每一個小細節都看清。
愚見認為這種真正的動作，與電腦合成的動作，兩者始終不同。單看製作特輯，當知道 Robert Downey Jr. 在綠布景前咬牙切齒裝作激動，你會反應：「咦，原來電影是這樣拍出來。」卻當看見湯佬不用替身，在屋企上跑來跑去，摔倒要停拍兩個月，你會反應：「嘩！原來電影是這樣拍出來！」
當然，合不合時宜，合不合成本效應，那又是另一個問題。「職 6」的動作到肉，卻始終難掩一種比較陳舊的創作思維 —— 故事反智不在話下，每每有壞人都是拿著一個按一下就能毀滅世界的神奇裝置，而湯佬及其團隊每次都是戴著一個橡膠人皮面具就能騙過所有敵人，那種老掉牙的套路和設計實在教人有點失望。是，動作片看動作就好了，但如果動作之餘能夠有更好的劇情和人物去支撐，那打過去的一拳，也會顯得更有力。記憶中「職 4」其實能夠一改這種舊習性的，湯佬爬杜拜塔的一幕是文戲加武戲互補，節奏配合得行雲流水，事隔多年到今天仍然非常深刻。可是後來的「職 5」、「職 6」，不知道是否又更換了導演的緣故，又再次變回了一種比較傳統的公式，動作有突破，電影本身卻沒甚麼突破。
然而，我在這邊放放嘴炮是容易的，湯佬在屋企上跑來跑去是困難的。看這勢頭雖然應該還是會有下一集，可是時間會過，人會老，將來會發生甚麼沒人知道。這種傳統的荷里活動作片，來得一部得一部。若到某天，那些瘋子都不願再瘋，戲院裡只剩下那些一邊收取龐大演出費，一邊在綠布景前裝辛苦的電腦合成動作片，是又一門手藝的失傳，那才叫可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