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侮辱女性的當總統,巴西女選民想甚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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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索納洛宣佈勝選後,大批女性支持者在街上歡呼慶祝。 圖片來源:路透社

有「巴西杜林普」之稱的波索納洛(Jair Bolsonaro),周日得到 55.2% 選民支持,當選為新一屆巴西總統。既然能夠與杜林普相提並論,波索納洛言行風格可想而知,他曾經多次被指侮辱女性,聲言女性收入應當少於男性,又批評某女議員醜得「不值得」強姦。如此言論定當惹來女性選民一面倒反對,但民調竟然顯示,女選民中支持和反對波索納洛人數各佔約 50%,雙方平分秋色。究竟這些支持波索納洛的女選民在想甚麼

10 月 20 日有手持 Ele Não 示威標語的女性上街遊行。 圖片來源:路透社

在約莫一個月前,巴西各大城市爆發示威浪潮,數萬計女性上街反波索納洛,高喊口號 Ele Não(不要他)。在示威現場,里約熱內盧州立大學(UERJ)22 歲女學生 Giovanna Ramalho 就向雜誌「外交政策」記者表示,波索納洛崇尚暴力,「他多次表明女性應當賺得少於男性,我們必須認識到,如果總統發表這般論述,將會是女性權益的大倒退。」

政治學教授 Clara Maria de Oliveira Araújo 當時推斷,大遊行可團結女性選民選票,在大選中起關鍵作用,力阻波索納洛當選,但結果未如所料。女性選民非但沒有團結,反而日益撕裂,支持波索納洛的女性運動 Ele Sim(就是他)亦乘勢而起。

縱然,波索納洛滿口性別歧視、種族主義、恐同、支持專制獨裁的言論,但有巴西女性卻表示,受夠政治貪污醜聞不斷、暴力罪案猖獗。她們更期望波索納洛能夠雷厲風行,改革社會和政治弊端,同時守護傳統道德和家庭價值。

Ele Não 女性大遊行 2 日後,波索納洛在 Ibope 民調中支持度不跌反升。隨後在 10 月 7 日第一輪投票,以及 28 日第二輪投票中領先,最終登上總統寶座。

貧民窟內的腥風血雨

1964 年,巴西一場反對共產主義改革的女性大遊行,成為軍事政變推翻左翼政權的前奏。軍事獨裁政權其後統治巴西 21 年,數百名政治異見分子被殺,數千人受到虐待折磨。

我們想當然以為,巴西人都不希望回到軍事獨裁年代,但這不是事實的全部。軍人出身的波索納洛,便公開稱頌當年的軍事獨裁,甚至埋怨當時政府殺得未夠多人,以致未能整肅治安。有支持波索納洛的男示威者,在接受訪問時亦激動表示:「當年女性上街,要求巴西軍隊介入接管整個國家,如今她們再次上街提出要求,因為猖獗的犯罪問題,令她們喪失了自己的子女。」

巴西暴力犯罪猖獗,早已經是國際知名,去年就有近 64,000 人被謀殺,就連波索納洛在競選期間亦被人用刀刺傷。這些事件促使愈來愈多民眾,支持鐵腕政策對付罪犯,更有人因此美化獨裁時代,波索納洛的出現正好呼應這類民眾訴求,他提倡要授予軍隊更大權力在街上巡邏,協助維持治安。

對部分女性,特別是中產階層婦女而言,她們把社區安全放在第一位,認為鐵腕政府可防止謀殺、搶劫、強姦等罪案發生;但對部分生活貧民窟的婦女來說,軍隊殺無赦的非常手段卻屢屢製造冤情,令她們徨徨不可終日,反映支持和反對波索納洛的女性,存在明顯階級分野。

事實上,以軍隊維持治安的非常措施,近年已經在里約熱內盧最貧窮的貧民窟內實施。士兵會以小隊巡邏,搜查黑幫及非法槍械,貧民窟內幾乎任何人都可被視作有嫌疑,至今有過千人未審先判下被殺,大部分是年輕男子。有居住貧民窟的母親,因兒子放學回家途中被士兵無辜殺害,以致她堅決反對波索納洛執政,而這類遭遇在貧民窟中只屬冰山一角。

士兵在里約熱內盧貧民窟 Coroa 巡邏。 圖片來源:路透社

支持波索納洛的女性主義者?

現年 50 多歲的女建築設計師 Isabella Matarazzo 自稱女性主義者,但同時支持波索納洛當選,她認為兩者並無衝突。

雖然眾多研究報告都指出,巴西財富分配嚴重失衡,為全球最嚴重地區,少數族裔和女性更首當其衝,但她反對以福利政策扶持弱勢,反而支持波索納洛的極右政策。「我既是女性,亦是女性主義者。我不認為自己是受害者,我覺得自己是主角,與其坐吃山崩等待政府救助,我們女性更應該自強不息。」

和很多女性支持者一樣,Matarazzo 認為下任總統首要任務,必定是應對貪污問題。「在這次選舉中,最重要是選出背景清廉的政府。假如你貪污的話,便會在公共機構榨取金錢,把人趕離醫院,把學童趕出學校。」

自 2014 年以來,巴西警方以「洗車任務(Operação Lava Jato)」為代號,對政界展開洗黑錢調查,揭露震驚國際的政治貪污醜聞,令巴西陷入嚴重政府經濟危機。時至 2018 年 3 月,已經有 237 人因調查而落網,領導執政勞工黨(PT)上台的前總統盧拉(Luiz Inácio Lula da Silva)更因此入獄。

很多選民未必真正支持波索納洛,但這場貪污醜聞卻驅使他們背棄了勞工黨,調查指有多達 52% 勞工黨支持者,在今屆大選中改變立場。里約熱內盧州立大學國際關係教授 Maurício Santoro 認為,勞工黨政府並非一無是處,2003 年推行新社會福利計劃 Bolsa Família,成功在 2014 年為止協助 3,600 萬人脫貧,成績斐然,但醜聞令勞工黨前功盡廢,促使很多人在選舉中對勞工黨投不信任票。

保守宗教價值才是出路?

波索納洛在投票當日與妻子一同現身票站。 圖片來源:路透社

政壇貪污風氣日盛,暴力犯罪問題猖獗,有人會歸咎政治經濟因素,但有的女性卻歸咎於道德價值淪喪,而她們在波索納洛提倡的保守宗教價值找到共鳴。退休女教師 Marília Gil 形容:「波索納洛是一位致力於家庭和上帝的人物,他是可以信賴的人。他從來都是愛國者,他是唯一可以改變我們國家的人,沒有其他人可以。」

巴西貴為全球最大天主教國家,至今仍然是宗教氣氛濃厚,而且愈趨保守。基督新教福音派近數十年急速冒起,亦改變巴西的宗教及政治版圖。據 2010 年統計,約 4,200 萬名巴西人屬於基督新教福音派,以中產階層為主,佔全國 22%。

政治學教授 Clara Maria de Oliveira Araújo 坦言,至今加入福音派教會的信眾以女性居多,波索納洛提倡的保守宗教價值,成功吸納她們的選票,令波索納洛擁有類似救世主的形象,「在政治危機下,很多人把他與家庭和穩定聯想在一起。」

研究福音派政治的社會學家 Christina Vital 提醒,很多虔誠新教教徒都認為,勞工黨的左翼社會政策,包括支持女性更獨立自主、維護 LGBT 性小眾權益等,威脅到傳統宗教價值。當輿論聚焦波索納洛如何侮辱女性、支持獨裁之時,女教徒卻認為勞工黨才是真正的威脅,她們更著緊宗教道德價值的維繫。

27 歲的小企女老闆 Gabriella Cardoso 因此說:「巴西今日正處於獨裁統治,是政治及意識形態上的獨裁。我們想要政治大革新,不僅是意識形態改革,還有文化和道德上的改革。對我們來說,波索納洛就是這個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