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學家為何要保育土著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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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路透社

聯合國宣佈 2019 年為「國際土著語言年」,宣揚保護使用土著語言之重要。世界上大約 7,000 種語言,當中約 4,000 種語言僅為世界人口的 2% 所使用,全球逾 4 成人口正使用 8 種常用語言。語言愈趨「大同」,據估計,到本世紀末,世界上一半的語言將會滅絕。

語言消亡,優勝劣敗,人們只是轉向更為「實用」的語言,許多人對於語言消失或許並不以為意。有些人則將之類比作物種滅絕,對之感到悲傷。除了訴諸情感,有些語言學家則關注語言本身的損失。丹麥語言學者 Jeroen Willemsen 和 Kristoffer Friis Bøegh 就認為,從功利角度,仍有保護語言的需要

需知道,語言的奇妙之處在於,人類以口生成聲音序列(或使用手勢),藉此可傳情達意,解釋抽象理論,或向他人和機械發出指示。正如丹麥語言學家 Hans Arndt 所說的那樣,語言是日常的奇蹟,這個奇蹟是人類獨有。雖然像鯨魚、黑猩猩和蜜蜂這樣的動物,亦能表現出相當複雜的交流形式,但沒有蜜蜂能夠向另一隻蜜蜂發出信號,來說明牠們昨天發生的事和牠們的感受。只有人類能這樣做。

Willemsen 和 Bøegh 提出,如果語言學家要進一步探究語言這種獨特的人類現象,則需要盡可能學習更多的語言。如果只懂比較少語言,則難以好好理解甚麼是語言。

需要更多語言來發掘語言的奧秘

語言在不同國家和文化之間,一方面存在巨大差異,一方面卻帶有相似或相關的特徵。舉例說,如果某一項語言的直接受詞(direct object)出現在動詞之後(例如「我吃魚」),這種語言很可能也有介詞(後、中、上、下等)放在名詞之前。但是如果在一種語言中,直接受詞出現在動詞之前,語言可能會有「後置介詞」(postposition)。它們具有和介詞相同的功能,但是放在名詞之後而不是之前。以上就是所謂的「詞序相關性」。

在直接受詞出現在動詞之前的語言(如拉丁語,土耳其語或 Reta 語)中,動詞往往是句子的最後部分。這些所謂「動詞最後」的語言不僅經常有後置詞,而且往往也有「格標記」(Case Marker)。格標記是一種語法系統,可在名詞上使用前綴和後綴等元素來說明其語法角色。例如,在拉丁語中,如果「星」是主語,則是「stella」(例如星星是明亮的);如果它是受詞,則為「stellam」(例如我看到了星星);而 stellae 則是屬格(例如英語中的「the light of a star」)。語言學家推測,「動詞最後」的語言是出於效率原因:因為句子的前兩個元素是名詞,因此能更快傳達關於句子中發生的事情。

同樣,有些語言是動詞為句子的第一個元素,如柏柏爾語(Berber)、瑪雅語(Mayan)和薩利希語(Salish)。在這些所謂的「動詞起首」的語言中,動詞往往有許多前綴和後綴,例如英語中的 un- 和 -ed。在這些語言中,後綴甚至可以表達關於誰在句子中做了甚麼的事情,比如誰是主體,誰是受體。他們這樣做是出於類似的原因:如果動詞是句子的第一個元素,若能包含更多信息,便能在句子早期傳達更多信息。

這些解譯看來相當基本,但 Willemsen 和 Bøegh 表示,當把這些特徵聯繫起來時,可構建出關於人類語言運作的理論。要做到這一點,語言學家便需要盡可能獲得更多的語言信息。

英國劍橋公爵威廉王子與夫人凱蒂,探究在歐洲殖民以前,澳洲的土著語言系屬分類。 圖片來源:路透社

失去最後一位「發言者」,如同失去一座圖書館

隨著大數據發展,世界許多土著語言慢慢得以記錄。例如世界語言結構圖集(WALS)是其一具規模的語言特徵數據庫,從描述性材料中收集聲音、語法和單詞。它囊括約 2,680 種語言及 192 種語言特徵信息,使用家能一覽全球語言的概要。例如原來全球只有 8.7% 的語言,句子以動詞開頭,所以像前述的柏柏爾語和瑪雅語等便不太尋常。

收集跨語言數據,不僅僅服務語言學理論。語言學的另一個主要目標是了解人類歷史。了解祖先所說的語言及其發展,能從中獲得他們的文化、歷史和史前遷徙資訊。我們可以比較現存語言中的單詞形式,並按其發音方式和詞彙組成,來重構原始語言的字詞形式。從中可再認識更多關於人類的歷史,如確定這種原始語言的「原鄉」(urheimat),來了解人們從哪裡開始遷移並形成分支社區。

雖然語言學家目前正盡可能收集更多信息,但語言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亡。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瀕危語言地圖集」列出了大約 3,000 種瀕臨滅絕的語言,其中有 576 種語言處境特別嚴峻。

諺語有云:「當一位老人去世時,就有一座圖書館被焚毀。」不同語言以自己的方式理解世界,每當語言的最後一位發言者消失時,我們亦失去豐富的知識。Willemsen 記錄和翻譯了大約 50,000 字的 Reta 語故事,其中包括某地方的起源、部落戰爭和遷徙的故事、傳統儀式和土著植物知識。如果沒有這樣記錄下來,這些故事便很可能隨 Reta 語者的逝去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