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作家為何不應宣揚宇宙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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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源:AstroStar/Shutterstock

啟蒙運動以科學理性祛魅,令人類邁進了現代。但每當涉足昔日信仰壟斷的課題,探討創世、生命與意識的奧秘時,科普作家卻經常急於證明,宇宙不過是物質組成的冷酷世界,意義與價值終歸是虛無。悉尼大學跨學科講師 Chris Ellis 則撰文呼籲,科普作家不應該著力宣揚虛無主義,否則只會偏離科普作家的真正使命。

這種科學所附帶的虛無主義觀點,在科普著作中相當常見。舉例說,科普雜誌 New Scientist 文章指出,寵物犬對我們的愛,很可能是我們一廂情願的想像;物理學家 Brian Greene 認為,人類終將隨太陽系的終結而步向滅亡;暢銷著作「人類大歷史」(Sapiens)中,作家哈拉瑞(Yuval Noah Harari)提醒讀者,生命本質上並無真正意義;哲學家 David Benatar 甚至直言,降生這個世界就是不幸。

生命既沒意義,氣候變化又如何?

科學家或許不會認為上述對宇宙的觀點過於悲觀,但無可否認的是,這些觀點與普羅讀者所珍視的許多價值產生衝突,譬如我們所信仰的人生意義和自由意志。這種對人類不是獨特存在的提醒,可以用「哥白尼原則」(Copernican Principle)概括,即在浩瀚宇宙之中,人類不比其他可能存在的外星生命體更特別,人類沒有不可取代的價值,正如天文學家哥白尼(Nicolaus Copernicus)證明地球不是宇宙中心,同樣顛覆我們的想像。

然而,當科普作家一邊指導如何應對全球氣候變化與疫情大流行時,另一邊廂卻宣揚人世沒有意義、沒有自由意志,最終便會衍生出一系列內部矛盾:

  1. 一方面,我們被告知物質主宰世界,我們不存在自由意志;另一方面,我們要選擇相信科學的力量,以行動對抗氣候變化,而且行動刻不容緩!
  2. 一方面,我們面對的宇宙似乎注定步向滅亡,生命本質上是沒有意義的;另一方面,我們仍然需要阻止氣候變化,避免地球變成熱得發燙的火球,給無意義的生命得以繼續繁衍生息。

上述種種悖論,可以帶來不利人類社會的結果。假如你不同意科普宣揚的虛無主義觀點,很可能也傾向不認同科學對氣候變化的見解,同時也加劇科學與信仰衝突的問題。

應學習人類學的溝通策略

縱然科學本質上是建立在理性和客觀之上,關注的不是人的信仰,但 Ellis 提醒科普作家的使命,是擔當科學與大眾的橋樑,因此不得不關心人的信仰價值。正如醫院都會提供傳譯服務,不同單張會翻譯多種語言,外國醫療機構亦會問及病人的宗教信仰,提供合適的宗教或精神輔導,科普作家要傳遞科學知識,理應考慮可影響公眾接收的不同非科學因素。

儘管科學的擁護者經常自視為「反迷信與宗教的戰士」,遺傳學家 Francis S. Collins 卻提醒,這種對立的辯論方式,對推廣科學知識有負面影響。Ellis 指出,假如我們終極目標是以科普改善世界,我們就不應該被個別激進的保守宗教論者,轉移我們的討論焦點。

這並不意味著科普作家要自我審查,扭曲科學發現以遷就讀者,但科普作家不必開宗明義告訴讀者宇宙是虛無,亦不必就終極問題妄下最終結論,皆因這不是科普最需要傳遞的資訊。科普作家應當採用更細膩及人類學的溝通策略,尊重人的價值所在,才真正有利知識的傳遞。正如 Greene 曾經寫道:「我們發展出應對生命無常的策略,讓我們在追求永恆的過程中懷抱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