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傑:英語國家為何對共產主義有免疫力?

A+A-
圖片來源:PATRIK STOLLARZ/AFP/Getty Images

自從馬克思共產黨宣言以來,共產主義為何從未在西方的英語國家成為主流?

雖然英美的大學社會學系容許馬克思的講課和學術研究,以英美為首的西方包括法國,工人運動也此起彼落,工會的勢力龐大,社會主義呼聲也很有市場。

但社會主義是共產主義的預備階段。社會主義是抽煙,共產主義是吸海洛英。

英國的工業革命資本家和勞工之間的貧富懸殊,最早顯露出來。美國 20 年代末大蕭條,也貧民窟處處,出現差利的喜劇諷刺。

30 年代英國劍橋大學,蘇聯發展地下黨組織,招募了五名貴族出身的共諜。那時為數甚眾的知識分子包括歷史學教授,真誠相信史太林的蘇聯,是人類幸福的終極答案。

英美兩國,一度與淪為共產主義國家,只有一步之遙。

但這兩個國家都沒有走上這條路,只能由現代史上查找原因。

答案是在英語國家,雖然早有資本家和勞工階層之別,兩者長期有衝突,然而卻維持一種「對立」(Rivalry)而不是敵對(Hostility)的關係。

譬如 1952 年,英國全國工會在英法海峽邊的馬蓋特(Margate)開會。

此前,鑑於第二次世界大戰剛結束,國家經濟困頓。工黨首相艾德禮準備開展社會福利,英國國庫空虛,要由經濟學家凱恩斯去美國乞求貸款。

在這個時候,若是別的國家,共產黨一早就抓緊時機,煽動社會騷亂。

但這一年,英國工會代表在會議發言,鑑於國家經濟困難,要求顧全大局,撤回各工會增加工資的要求議案。伊文思(Lincoln Evans)在會上痛陳利害,向其他工會代表指出,國家困難,無論皇室、商人、知識分子到工人,都有不可逃避的時代責任:「我們對工資的要求,也必須抱有負責的態度。」

這一年,令馬克思之流大跌眼鏡的奇蹟出現了:本來由英國共產黨滲透的英國電力工會煽動強制加薪,但在各工會的全國總年會上,770 多萬工人投票贊成撤回加薪的議案。

英國工人理解:投資者的利益,與國家的利益,以及工人階級的利益,在關鍵時候,是一致的。

英國是一個階級社會(Class Society),本來馬克思預言是最早爆發無產階級革命的國家。共產黨在英國國內宣傳階級鬥爭,在英國的海外殖民地則宣傳民族解放鬥爭。一個社會,即使沒有矛盾,共產黨必定要製造矛盾。何況本身已經有衝突,共產黨焉有不盡力利用煽動擴大之理?

英語文化著重理性思考和實用主義,而歐洲的德國和法國出現過尼采與盧梭的浪漫主義,以感情和意志統率理智,結果都各自出現過國家社會主義和法國大革命的獨裁。

個人意志居先,德國的卑斯麥和希特拉,法國則有拿破崙與拿破崙三世,不論合理與否,都強迫群眾服從。

獨英語世界的文化,不接受任何權威的強迫,個人主義高於一切。美國是英國的表弟,隔一個大西洋,對於社會主義思想極為警剔。

社會學家拉斯基(Harold Laski)有一著作叫「美國民主(The American Democracy)」,其中論美國的勞工性格:「美國城市中的勞工,不只為了薪酬的溫飽,他們有抽象的意識,認為只有農村先行繁榮,才可以創造工業消費品的需求。工業消費品暢銷,城市的勞工就有職位。此一需求,是城市職工團體繁榮之所繫。」

美國為何不會有社會主義思想?在於早就解決農業機械化的問題。

農民這個農產品的生產階級,解決了工業生產工具技術和消費之間的關係。農夫的生活過得好,農村就出現如拖拉機的現代化農具市場,城市的勞工就不會失業。

這是英語世界一百年來沒有發展為共產主義的原因。因此美國民主黨的桑德斯,稍有社會主義苗頭,可以在學術界有掌聲,但無法出來選總統。

連民主黨的眾議院議長佩洛西也信誓旦旦:「民主黨不容許社會主義路線。」英語世界對國家走向極左,似乎先天擁有免疫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