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巴嫩爆炸】國本殘缺,再炸開一個大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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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發生後,鄰近港口的建築物剩下頹垣敗瓦。 圖片來源:路透社

黎巴嫩首都貝魯特港口大爆炸,造成數千人死傷,全城 10% 人口流離失所。有黎巴嫩記者指,事件再次暴露政府深入骨髓的腐敗無能,憤怒的民眾已經動員起來追究官員責任,始自去年的反政府抗爭運動,勢將在短期內重燃。

爆炸發生後,貝魯特市長 Marwan Abboud 視察災情時淚灑當場,他把事故與廣島和長崎原爆類比,形容意外是一場「國家災難」。但英籍黎巴嫩獨立記者 Oz Katerji 刊於「外交政策」的文章認為,事件比喻作「黎巴嫩的切爾諾貝爾核災」更為貼切。

事件至今不但造成最少 135 喪生,全城更有 25 萬至 30 萬人流離失所,佔貝魯特總人口約 10%,財產損失達 30 億美元。為治療武肺病人,醫療系統原已超出負荷,如今更有醫院受爆炸重創,還有成千上萬傷者等待救援,但這場人道災難遠遠不止於此。

自敍利亞爆發內戰以來,黎巴嫩收容敍利亞難民將近 10 年,難民人數已相當於全國總人口 30%,令公帑資源相當吃緊。三餐不繼的不只是難民,世界糧食計劃署(World Food Program)紀錄顯示,近半數黎巴嫩人有糊口困難,難以滿足基本食物需要。

爆炸後有市民騎電單車途經災區,街上滿佈瓦礫。 圖片來源:路透社

雪上加霜的是,自武肺病毒蔓延以來,黎巴嫩糧食價格已經飆升 247%,貝魯特美國大學助理教授 Martin Keulertz 原先預料,今年年底全國可能多達 75% 人口需要糧食救濟,一場糧食危機早就在醞釀當中。豈料今次爆炸更摧毀碼頭的糧食庫存,連負責處理 60% 進口貨物的碼頭基建亦毀於一旦,令人道物資運送受阻。

事故發生前,一場金融危機還同時困擾著黎巴嫩,銀行嚴格管制客戶提款金額,令融資環境同樣阻礙重建。家園盡毀的 42 歲屋主 Roger Matar 坦言,存款被銀行扣押,看不到重建家園的辦法,對政府援助亦不抱厚望。「這時候應當是政府給予援助,但他們已經破產了,整個國家都衰敗了。」可見爆炸的後續問題,恐怕遠比爆炸的直接衝擊更深遠。

「把官員送上絞刑台」

釀成如此國家災難,究竟誰來負責?爆炸發生後,整個黎巴嫩官場都在互相推卸責任,總理 Hassan Diab 揚言,在查出真相之前絕不鬆懈,將會嚴懲涉案人員,並把矛頭指向管理碼頭的官員,但碼頭和海關官員先後撇清關係,甚至責任推卸給碼頭工人。

根據官方的解釋,意外是由碼頭倉存的硝酸銨(ammonium nitrate)導致。硝酸銨過去曾經為恐怖分子所用,1995 年極端白人民族主義者 Timothy McVeigh 曾經在俄克拉荷馬城引爆 2 公噸硝酸銨,造成多達 168 人死亡、波及 300 幢建築物,而今次貝魯特碼頭倉儲的硝酸銨竟然多達 2,750 公噸,足足較俄克拉荷馬城恐襲多上千倍。

從社交媒體流傳的照片可見,其中一個存放 1,000 公斤硝酸銨的倉庫內,包裝袋印有「Nitroprill HD」字樣。軍備專家 Jeffrey Lewis 指出,包裝字眼與 Orica 品牌出產的採礦炸藥 Nitropril 相似,大有可能是冒牌貨,而根據 Orica 指引,Nitropril 倉儲上限理應為 400 公噸。如若要追究責任,相信必定牽涉決策高層。

有安全部門官員事後透露,硝酸銨來自一艘俄羅斯貨船,自 2013 年起存放碼頭,但此後竟然原封不動。有黎巴嫩記者在發現扣押硝酸銨的碼頭文件後大膽推斷,是否有官員打算待價而沽,貪婪自肥。碼頭總經理 Hassan Koraytem 受訪時則辯稱,很久以前曾接到通知,所有貨物將會拍賣出售,但拍賣從沒有進行,司法機關亦未曾採取行動。究竟責任誰屬,仍然是一場羅生門。

官場上演互相推諉的鬧劇之際,黎巴嫩人已經失去耐性,社交媒體掀起了一場「#掛起絞索」(#علقوا_المشانق)運動,聲言要把涉事官員「送上絞刑台」。有網民甚至貼出多名政要的相片,恐嚇要他們為普羅百姓的犧牲和創傷付出代價。

黎巴嫩人的反政府浪潮,始於政府去年計劃向 WhatsApp 通話徵稅,示威者甚至衝破宗派分歧,有示威者更以自焚抗議。雖然疫情一度為抗爭降溫,但爆炸案恐怕要令抗爭重燃。有網上流傳的影片可見,去年因政治壓迫下台的前總理 Saad Hariri 於週三視察市面情況時,便遇到一群示威者衝前叫罵抗議,示威者其後與保安人員爆發衝突。

Katerji 解釋,黎巴嫩內戰自 1990 年正式結束後,大多數倖存的軍閥都避過了戰爭責任,由軍服改穿西裝,壟斷了黎巴嫩政權,成為這個國家的領導層,幾十年有罪不罰,一次又一次令國家陷入危機。日前遇到抗議的前總理 Saad Hariri,其父親 Rafic Hariri 亦曾任總理,家族財雄勢大、盤踞政壇多年,早就是黎巴嫩政治精英階層的代表,自然淪為示威者針對目標。

爆炸案是否「黎巴嫩的切爾諾貝爾核災」,會否成為政權倒台的遠因,恐怕仍然是未知之數。但就在爆炸前一天,黎巴嫩外長 Nassif Hitti 突然宣佈請辭,並警告黎巴嫩「正滑向失敗國家」(failed state)的田地。如今爆炸案恐怕只是在千瘡百孔的黎巴嫩頭上,再炸出一個大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