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羅斯釋放示威者,不是值得慶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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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月 13 日,獲釋示威者步出明斯克 Okrestina 拘留所。 圖片來源:Sergei GAPON/AFP

白羅斯政府承諾釋放所有示威者、內政部長向示威者道歉,從抗爭陣營看來固然值得慶祝。不過,政府一時立場軟化,是否代表抗爭取得實際成果,抑或只是一種「戰略性撤退」,政治迫害還在後頭?被捕示威者的人身自由,真的是獲釋就能得到保障嗎?

自 8 月 9 日總統選舉以來,示威浪潮席捲白羅斯全國,4 日內接近 7,000 人被捕。單是被捕者的身份,已足見白羅斯警察濫捕程度之嚴重 —— 並非所有被捕人士都是激進示威者或集會參與人士 —— 記者、外國人以及路人,只要出現在街上,都有可能成為濫捕犧牲品。加上拘留者被警察毆打、虐待的消息和證據不斷增加,促使白羅斯政府在壓力下,宣佈釋放所有示威者的原因。

然而,被捕者眾亦是「放人」的一個原因。人權組織 Vesna 副主席 Valentin Stefanovich 指,早在大選前,當地監獄已開始清空,為大規模逮捕做好準備。「輕罪犯獲提早釋放,又將其他人轉移至首都明斯克以外的設施。」另一家關注白羅斯的人權組織,Human Constanta 的代表 Valdis Fugash 亦有類似說法。不過,警局、監獄及拘留中心,仍無法容納這麼多被捕人士。Stefanovich  認為:「事實證明,內政部系統絕對沒有預計到,會有如此龐大的逮捕數字。」

示威者 Vardan Grigryan 曾被囚於臨時拘留所,獲釋後展示傷勢。 圖片來源:Natalia FedosenkoTASS via Getty Images

拘留中心人滿為患,要找出自己親友的下落猶如大海撈針。與此同時,有被捕人士正於中心內設置的法庭接受閉門審判。Fugash 稱:「以前我們可以順利監察。因為警方會在晚上逮捕人們,然後早上提堂接受罰款或入獄判決。現在法官直接前往監獄,並在那裡宣判。據被控者指,當局拒絕聽取任何辯護,他們的案件只用上幾分鐘就審結了。」Stefanovich 指,大多數閉門審判者被判處 15 至 25 日監禁,但即使加快審判程序,法庭仍然無法趕上拘捕速度。因此,明斯克及若季諾(Zhodino)在 8 月 12 日起開始釋放被拘捕達 72 小時以上,且無需正式起訴的人;而較早前已接受閉門審判或行政處罰的示威者,亦陸續獲釋。

不過,白羅斯法律容許司法機關在未來兩個月內,將暫時未被起訴的人帶回法庭審訊。而若有人被判入獄,但因監獄人滿而獲釋,當地法律規定,當局可在來年任何時候執行相關行政處罰。故人權組織警告,「釋放所有示威者」並不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對大量獲釋人士而言,現階段獲釋,並不代表政權不會秋後算帳。

白羅斯週報 Nasha Niva 主編 Andrej Dynko 早在 2012 年投稿「紐約時報」,講述白羅斯的監獄政治迫害模式。他指,盧卡申科治下的白羅斯,對付政治犯的方式與布里茲尼夫(Leonid Brezhnev)時代的蘇聯體制不同。政治犯不會進入特殊囚禁營,而是與刑事犯一樣關在普通監獄,從而跟其他政治犯隔絕。Dynko 續指,此舉旨在利用刑事犯,將之化為向政治犯施加心理壓力的工具。

他指,白羅斯有「紅黑」兩類監獄,前者只有少量管制措施,後者便由「監獄法則」主宰一切。黑獄法則特點之一,是將囚犯劃分等級,最低等者即為性暴力對象、只能睡在便池旁邊的「底層犯」;其他囚犯只要與「賤囚」有接觸,便會自動降為同等。盧卡申科政權為了打垮政治犯,刻意將他們關在黑獄裡,並與「底層犯」共處一室,令他們處於生死邊緣,人生理念只能向生存本能屈服。政治犯的「底層犯」囚友,則可能是嗜血殺人犯,甚或由國安部門安插的暴力犯,為其效力以換取較輕處罰。

Dynko 列舉了不同反對派領袖、民運人士的入獄例子。其中獲盧卡申科特赦的前外交部副部長 Andrei Sannikov,當年便表示:「我沒有發表言論的權利,因為體制仍挾持我的家人。」Dynko 認為,就在政權將異見者投入監獄之時,盧卡申科同時將白羅斯變成類似監獄殖民地的國家。不只特定人士,全國數百萬人均面對入獄的風險,那怕是日常生活,監獄威脅亦控制著人民的一言一行。

是以,白羅斯政府的「寬大處理」,並不意味既往不咎。假如當下被捕的示威者,都被看成政治犯,則 Dynko 當年的看法及主張,或仍適用於他們身上:「政治犯獲釋,並不是改變的跡象;改變應以人們重拾了多少尊嚴來衡量。這些人必須獲昭雪,必須刪除他們的犯罪紀錄,重獲安寧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