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明與長襪皮皮 —— 北歐的繪本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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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瑞典語、英語及芬蘭語出版的「姆明谷的彗星」。 圖片來源:moomin.com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 75 週年的今天,同時是兩個北歐繪本作品,瑞典「長襪皮皮」(Pippi Longstocking)、芬蘭「姆明一族」(Moomins)面世 75 週年。英國自由記者 Richard W Orange,在網上雜誌 Aeon 撰文指出,兩部作品均有不少共同點。兩位同樣反法西斯主義的作者 —— 瑞典的 Astrid Lindgren 與芬蘭的 Tove Jansson,均以微妙中帶坦率的方式,通過繪本回應大戰時對極權主義及暴力的深刻經歷。

大戰期間,Lindgren 在瑞典安全部門負責監查郵件,故常讀到不少來自猶太家庭、令人傷心的信,並在日記中把自己對納粹德國的憤怒記錄下來。Jansson 則曾冒著親德國芬蘭政府起訴的威脅,在左翼雜誌 Garm 發表諷刺希特拉的政治漫畫;自戰爭展開以來, 二人均開始創作童書。1945 年 11 月,橙色孖辮、臉上長有雀斑、穿著異色長襪、邏輯顛倒、擁有蠻力的女孩「皮皮」面世。一個月後,溫柔而神秘、勇敢的姆明一族,亦展開各種冒險故事。

「姆明一族與大洪水」封面。 圖片來源:Moomin Official / YouTube

Orange 指,Jansson 第一部姆明繪本「姆明一族與大洪水」(The Moomins and the Great Flood)勾起不少人對戰爭的痛苦回憶。故事中,年輕的姆明與媽媽成為難民,要走過危險、陌生的環境尋找庇護處;就像戰時成年男人在戰場不在家庭一樣,姆明爸爸並沒有在此書中出現。翌年第二部作品「姆明谷的彗星」(Comet in Moominland)則講述一顆彗星威脅世界,吸走海水。姆明與他的朋友力夫(Sniff)和史力奇(Snufkin),在 Jansson 描繪的末日景況下,遇到一群逃亡的人。

Jansson 當年接受訪問時承認:「地獄般的戰爭歲月,驅使我創作童話故事。我對戰時轟炸感到難過又害怕,希望擺脫這令人沮喪的感受。」在繪本世界,Jansson 提供擺脫沮喪的方法,便是投入媽媽的懷抱。當姆明知道彗星撞擊的時間,感到焦慮時便說:「在彗星來到前,只要我們回到媽媽身邊就沒問題了。媽媽一定知道要怎辦。」Orange 指,書中亦帶有「對戰爭災厄的恐懼過後,將迎來美好世界」的訊息。因此,海水消退後姆明谷便出現。

「長襪皮皮」回應戰爭的方式,並不像「姆明一族」般呈現戰爭的災難。Lindgren 給皮皮的設定,是一名站在極權領袖對立面的女孩。Lindgren 形容希特拉是一個「名不經傳的德國工藝人」,後來成為「自己人民的剋星與文化破壞者」;打敗極權領袖的方式,則是皮皮的力量。Lindgren 以諷刺的方式,讓皮皮在比賽舉重中戰勝馬戲團大力士 —— 強大的阿道夫(Mighty Adolf),並加以羞辱。Orange 引述 Lindgren 往後的創作解說:「皮皮代表我個人的天真想法,一個擁有權力,但又不會濫用權力的人。」

「長襪皮皮」作者 Astrid Lindgren。 圖片來源:Binder/ullstein bild via Getty Images

斯德哥爾摩大學兒童文學名譽教授 Boel Westin 接受 Orange 訪問稱,北歐國家視 1945 年為「兒童文學的黃金年」。「戰後的,孩子們代表了新事物。嬰兒潮達到頂峰,令人感覺一切皆有可能。」回顧大戰前,納粹德國的反猶童書 Trust No Fox,將猶太人描繪為矮小、無誠信、都市生活不健康、在勤奮德國人身上寄生。Orange 另外訪問的文學翻譯家、德國人 Karin Nyman,便指出其時童書要面對的問題。「戰後,德國原本籠罩的地方出現兒童文化真空。當揚棄所有納粹書籍及文化時,就會這樣。」如何取代納粹過去的灌輸教育,成為疑問。

Orange 認為,新生的童書作家面對龐大文化需求,但他們意識到「灌輸」本身就是問題所在,因此,並沒有向兒童直接灌輸反法西斯主義,而是採用蘇格蘭教育家 A. S. Neill、哲學家羅素(Bertrand Russell)的「自由教育」(free school)教學法。誠如瑞典作家 Lennart Hellsing 指出:「所有用來教育的藝術都是壞藝術,但所有好藝術都包含教育。」Hellsing 認為,兒童文學應與成人一樣,以娛樂、啟發及刺激為目標;過去的兒童文學未有在此著墨。他指在創作中,「塞滿所有最崇高的意念,力求宣揚人類一切美德,自然難以同時滿足人們對歡樂的需求」。

特立獨行的皮皮,也許在其時向兒童提供了無盡歡樂。不過瑞典文學評論家 John Landquist,曾批評皮皮在故事裡的行為:「正常的孩子不會在派對上吃掉整個蛋糕。這只是反映虛妄的想像,或反映強迫行為。」對此,Lindgren 認為皮皮呈現的並非一種榜樣,而是一種釋放渠道。她受訪時指出:「皮皮滿足了孩子們擁有權力的夢想,我相信在這是她受歡迎的關鍵。」結合 Lindgren 提出「擁有權力而不會濫用權力」的想法,「釋放」並不等於「非任意妄為」。Lindgren 稱:「我希望我的故事至少能啟發一個小孩的心靈,讓他討厭世上最壞的人 —— 被權力腐蝕的人。」

至於「姆明一族」訴說的,則是愛與包容。Orange 指,溫柔的姆明,總是以回到姆明媽媽的懷抱為冒險作結。作者 Jansson 曾透露:「我想講述非常幸福的家庭故事。」加上姆明本身對身邊朋友展現的包容,諸如性格自我、膽小的流浪詩人、哲學家史力奇,皆與姆明成為好友;膚淺愛虛榮的科妮(Snorkmaiden)是姆明的女友;又同情充滿寒冷氣息的精靈莫勒(Groke)。Orange 表示,姆明一族的家庭溫暖,足以包容接納所有人。

無論是「姆明一族」,抑或「長襪皮皮」,這些誕生於戰後的童書,沒有直接告訴孩子「人渣法西斯」、「納粹可恥」。但故事流露的愛與包容、不服從以權行惡之人等思想,卻是對抗極權的最大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