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yashi:無聲 —— 在加害者與受害者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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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害學生為了壓抑心理創傷,自己成為加害者的角色,侵犯其他學生,又強迫被侵犯的學生去侵犯其他學生;圖為劇照。
(本文含劇透,請斟酌後閱讀。)

2020 年台灣電影「無聲」根據真實事件改編,講述某聽障學校的集體性侵案,事件橫跨多年,牽連案件總計幾百宗。多個因素的重疊使錯誤與扭曲一再擴大,導致一連串悲劇發生。

電影描寫了不同悲劇,各方碰撞與重疊後,組合成一個更巨大的結構性悲劇。一是體制糾正機能失效的人為悲劇,美術老師侵犯學生後,學校只管掩蓋醜聞,沒有懲處該老師,也沒有關懷受害的學生;二是怨恨循環的倫理悲劇,受害學生為了壓抑心理創傷,自己成為加害者的角色,侵犯其他學生,又強迫被侵犯的學生去侵犯其他學生,於是加害者與受害者身份成為轉化的循環;三是歧視與誤解的社會悲劇,聽障學生無法順暢地表達自己,一般大眾甚至部分老師也無法理解聽障學生的想法和困難,結果他們愈發被壓抑,被社會遺棄。

結局裡,主角貌似獲得新生,在車廂裡一起快樂地玩鬧;圖為劇照。

結局裡,主角貌似獲得新生,在車廂裡一起快樂地玩鬧,但後排某學生仍未走出陰霾,望向旁邊的同學,眼神流露著猶豫,電影就在這一剎那結束。一念天堂一念地獄的結局在一般的復仇劇中或者說得通,但在此故事中,筆者很難同意這種收尾的方式。因為仇恨可以是一種抉擇,要恨或不恨、要放開或執著,可以是個人的心理狀態和行為選擇,但故事的事件中並非如此。

學生間的加害與受害循環只是悲劇的催化劑,主因是體制內的糾正機能失效,當權者以個體的犧牲換取共同體的表面穩定,間接產生不幸的連鎖。如果學校一開始沒有姑息犯下惡行的老師,如果社會和老師有嘗試理解受害者的創傷與其聽障的身份,結局肯定不會一樣。能不能斬斷悲劇的連鎖,不是決定於個體有沒有放下仇恨,而是體制能不能有效地處理內部矛盾。

能不能斬斷悲劇的連鎖,不是決定於個體有沒有放下仇恨,而是體制能不能有效地處理內部矛盾;圖為劇照。

如果將焦點單純放在個人層次上的抉擇,只會進入「加害者」與「受害者」的分類遊戲。讓受害者成為報紙頭版,消費悲劇的剩餘價值;讓曝光的加害者背上所有責任,然後殺頭示眾。正如在行政與司法機關崩潰的社會中,批評民間私刑的暴力根本毫無意義。在說出「總之打人就是不對」前,更應該反思社會體制,是不是已經爛得沒有提供私刑以外的出路。香港人在這個邏輯的體驗上,現在很有心得。

電影出色的地方是呈現了悲劇的多重成因,總體跨越了「加害者/受害者」的構圖,呈現了無數的錯誤累積後會成為一個如何難解的結。然而缺失的地方是描寫顧此失彼,每一個方面都留了三分,而結局再次收束到「加害者/受害者」的關係裡。

筆者反而想看多點王老師的心理描寫,如果新校長又是另一個官僚,他會繼續留在體制裡抗爭,還是會對體制徹底失望,發動總辭?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