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常:許鞍華給我們的藝術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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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好好拍電影」劇照。

那天,在面書上看見馬家輝寫文念中為許鞍華拍的紀錄片「好好拍電影」,想起了許鞍華的很多很多。

剛巧在那天的前一天,筆者於上環見山書店,心血來潮買了一本記錄許鞍華大半生創作生涯的書「許鞍華說許鞍華(增訂版)」!(人生真的充滿著「吸引力法則」……)

這本在 2009 年出版、由電影人鄺保威花上 5 年時間用心編輯的人物傳記,上半部收錄了許鞍華的個人口述訪問,內容包含她在 1975 年回港後拍的電視劇(例如 TVB 的 ICAC 系列、港台的「獅子山下」系列等);以及由 1979 年拍的第一套電影「瘋劫」,到 2009 年的「天水圍的夜與霧」等逾 20 套電影;下半部則收錄了一眾電影人對於許鞍華電影或電視作品的感想和評論。

「天水圍的夜與霧」電影劇照。

個人特別喜歡許鞍華的口述訪問,一貫的 down-to-earth 真性情。而在 20 多年後的今天回看,你會發覺她在訪問中的不少話語,完全經得起時間的考驗。

我好怕其他人講潮流,或者逼我去講潮流,我從來唔興咁樣,我覺得好戇居。雖然電影都係潮流嘅一部分,但並非主要部分,電影嘅主要部分在於與人溝通,即係話,我有重要嘅事要講,就通過故事講出來,等人去感受,而要講嘅嘢係超越時代。當然,要包裝,一定要有潮流感覺,去吸引人去睇,但不能搞錯,以為電影就係潮流本身。我肯定自己絕不會盲目追求潮流,並且堅決反對,簡直傻瓜、戇居。

這句話,完全適用於所有文化創作。作為創作者,你的主要任務是辨識真正重要,以及值得與大眾分享的事情。而一件作品藝術價值之高與低,就取決於它是否具備「超越時代」的意義,亦即你的眼光不應只限於當代的觀眾,而是希望作品能夠流傳千秋萬世。

清.李漁的「閒情偶寄」說:「凡作傳世之文者,必先有傳世之心,而後鬼神效靈,予以生花之筆。」一言以蔽之:心境決定境界。

我冇抱持啲咩 vision 或者世界觀,不過我好憎一啲好 childish 嘅 opinion。我唔喜歡香港人或中國人嗰種一窩蜂、口號主義,見到異己就罵,即係潮流點樣流行,成功就跟風,呢種風氣,我愈來愈唔鍾意。我覺得應該堅持,對每一樣事物都要有獨立見解,同每個見解都要自己遵守同付諸實行…… 而家我覺得好多人一窩蜂,同好容易 simplify 複雜嘅事情,譬如睇一件事好容易就講誰對誰錯,然後好快 make judgement、批判人、make decision,make 完之後又冇話檢討一下。我哋從事創作或拍戲嘅,主要係去了解事情嘅複雜性,而非去 try to 批判。人哋成日覺得凡事 serious 嘅電影就一定批判呢樣、批判嗰樣,我愈來愈覺得呢種態度好 destructive,同作用好小。

「瘋劫」電影劇照。

對照香港當下的藝術圈,不少藝術創作者都受到近年的社會氣氛影響,患上了「批判」症候群,彷彿不動身(或動手在社交媒體出 post)參與這場醬缸式政治批鬥大會,就是置「手足」生死於不顧,麻木不仁…… 但正如許鞍華所說,少年們或許看不到的,是這種取態對創作 “destructive” 的一面。

回看歷史,即使經歷過清末民初、國共內戰、抗日戰爭及新中國這些動蕩的大時代,齊白石依然可以專注於其個人小天地,泰然自若地畫出不朽的小蟲蝦蟹;張大千依然可以在其漂泊的歲月裡瀟灑走一回,畫出前無古人的潑墨山水。

所以說,有時候,不妨少一點「一窩蜂」,多一點「獨立見解」,然後像許鞍華一樣嚴格遵守與付諸實行,說不定你也能夠創造出真正合乎自己性情的動人作品。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前佳士得美術學院亞洲課程主管,現為獨立藝術顧問。夢想成為一個快樂的「修藏家」,相信藝術收藏只是手段,在欣賞藝術的過程中令自己成為一個更有修養的人才是真正的人生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