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審查,後誹謗:一名泰國教授的哀歌

A+A-

大學理應是兼容並包,孕育創新思維,推動社會進步的地方。可是在專制國度,言論自由無法得到保障,就更難言學術自由。即使只是做研究,都隨時可以被人上綱上線,引來人身威脅。近年泰國走向獨裁,大學也被波及。東南亞學術網站 New Mandala 就報道,一名泰國教授先是被審查作品,後來更被皇室成員控告誹謗。

事件主角是宣素南他皇家大學人文及社會科學教授 Nattapoll Chaiching,他是泰國政治史的專家。2009 年,他在朱拉隆功大學政治科學系取得博士學位,論文是關於 1948 到 1957 年,頌堪元帥(Plaek Phibunsongkhram)軍事獨裁期間的泰國政治。他從冷戰時期的地緣政治角度,剖析美國如何介入泰國政治,支援軍隊和警察,最終觸發 1957 年軍事政變,右翼他那叻幼元帥(Sarit Thanarat)上台,建立親王室的軍事獨裁政權。

Nattapoll 的博士論文最終獲得卓越級別,後來更加出版成書。可是,他的研究觸動了一些王室成員的神經。2018 年,朱拉隆功大學保皇派政治學者 Chaiyan Chaiyapon 發現論文中,一段描述拍裕沙迪攝政親王(Prince Rangsit)參與內閣會議、干預朝政的章節,有史料上的錯失。他要求大學修改論文,並要求大學以中傷皇室為由,懲處 Nattapoll,更有傳 Chaiyapon 曾威脅控告 Nattapoll「冒犯君主罪」(lèse-majesté),但他否認有關說法。

同年,朱拉隆功大學的論文審查委員會和政治科學系聯合調查事件,裁定 Nattapoll 並非故意犯錯,該段落被刪除後,對整篇論文的論點沒有影響。可是,當 Nattapoll 申請更改文章內容時,卻屢屢被朱拉隆功大學研究院拒絕,理由是論文早已呈交。在 2019 年之後,研究院甚至不容許公眾查閱論文,即 Nattapoll 的論文已變相被審查。2020 年,Nattapol 決定把論文的主要論點,出版成學術專書 The Junta, the Lords, and the Eagle

為此,Nattapoll 修改了很多段落,大大提升論文質素,同時抽去之前錯誤的段落。當時泰國學運如火如荼,民間渴求有關皇室歷史的政治論述,Nattapoll 的著作是少數考究 50 年代泰國政治的書籍,而且研究有大量來自美國國會圖書館、大英圖書館的一手證據支持,更重要的是撕破了泰國皇室超然於黨派政治的假象:自從二戰結束後,皇室就一直參與鎮壓民主運動,以捍衛其政治特權。該著作自然成為最熱賣的學術書籍,更是很多人的政治啟蒙。

去年 10 月,有法政大學應屆畢業生因泰王哇集拉隆功出席畢業典禮而杯葛之,轉而另覓地方,擺放流亡海外的泰國學者紙板,舉行另類「畢業典禮」。 圖片來源:Lauren DeCicca/Getty Images

Nattapoll 的著作大熱後,保皇派的 Chaiyapon 多次在社交媒體作出不實指控,例如表示該書引用了錯誤資訊,但 Nattapoll 其實已經抽起錯處。保皇派又要求朱拉隆功大學撤回 Nattapoll 的博士銜頭,而校方就在 2 月召開特別委員會,再次調查當年 Nattapoll 是否故意犯錯,當年的錯誤內容又有否在新書之中,調查直到 3 月底仍然進行當中。而在 3 月 9 日,拍裕沙迪親王孫女決定發起民事訴訟,控告 Nattapoll 誹謗,要求賠償 5,000 萬泰銖(約 1,237 萬港元)。

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分校歷史學教授 Thongchai Winichakul 警告,事件已造成寒蟬效應,並反問還有哪位泰國學者敢研究皇室政治,未來所有政治研究,都只會由保皇派主導,他批評這並非學術。他續指 Nattapoll 事件並非孤例,泰國多間大學已積極打壓參與社運的學生和教職員,例如清邁大學就被指協助警方抓捕該校學生。他認為,國際學術界要向泰國的大學發出明確訊息,阻止它們繼續打壓學術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