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休止的全球化:擁有寬廣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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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商店職員正透過網上直播銷售農作物。 圖片來源:Costfoto/Barcroft Media via Getty Images

在香港,我們很容易見到美國快餐店、英國銀行、日韓家電,甚至足不出戶就欣賞到世界各地的影視娛樂,全球化已經成為日常生活的關鍵詞。在學校裡,我們會概括理解到,全球化就是科技進步,人類活動不再受地域限制的現象。美國經濟史學家 Marc Levinson撰文解說,全球化演進其實來得複雜,而第四波全球化亦已展開。

Levinson 認為,全球化的故事要從 1817 年殿堂級經濟學家李嘉圖發表著作 On the Principles of Political Economy and Taxation 講起。從前經濟學家以為,一個地方要謀取利潤,就要進口原材料,再出口更高價值的製成品。李嘉圖則奠定「比較優勢」(comparative advantage)理論,指出各個國家其實應該專注於自己最擅長的領域,透過與其他國家進行貿易,各方就能獲取最大利益。當 1830 年代,工業資本主義蓬勃,資金和貨物亦在全球各地流通。

不過,全球化初期由歐洲帝國主導,運送貨物多為笨重的原材料(如咖啡、銅、煤)而非工業成品。這一波全球化又因 20 世紀初兩場世界大戰,以及中間的經濟大蕭條而終結,環球貿易受到毀滅性打擊。到 40 年代,美英等戰勝國著手戰後重建,掃除貿易壁壘、穩定匯率,確立美元中心的國際體系,例如 1945 年創立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IMF),以及 1947 年 23 國簽署「關稅暨貿易總協定」(GATT)。然而工業品貿易仍集中於發達國家,發展中國家仍依賴出口原材料。

到 1979 年,美國聯儲局和央行決定加息,以壓抑國內通脹,卻重創一眾外債纏身的發展中國家。1982 年先是墨西哥債務危機爆發,繼而蔓延到秘魯、牙買加、波蘭、土耳其等國。第二波全球化因而停滯,負債國難以透過原材料出口抵償債務,市場亦無法吸納發達國家的製品。可是,這一次全球經濟復甦來得很快,80 年代末東歐共產集團瓦解,美國又先後撤銷對鐵路貨運和電訊服務的管制,加上電腦價格在同年代急跌,造成第三波全球化。

人們開始可以單憑一個電話,就能從美國運貨到新加坡,而美國企業又掌握到香港供應商的實時資訊。另外,生產鏈大大延長,由產品研發到半導體生產再到裝嵌,每個步驟都可以在不同國家進行。在 90 年代末,工業進出口佔全球貿易 75%,這一波全球化到 2008 年金融海嘯前到達頂峰。在 2010 至 11 年,國際貿易和投資曾經一度復甦,但很快又變得疲弱,追不上全球經濟增長速度。2016 年,英國脫歐、杜林普上台,反全球化情緒更見高漲。

Levinson 指出,環球工業貿易疲弱,不代表全球化結束,只是另一波全球化的開始。不過這一次在全球流動的,並非貨櫃而是數據,以及電子化的跨境服務業。他認為接下來,經濟學家應完善統計新型經濟表現的方法,因為這些數字能幫助大眾判斷國家經濟健康程度,以及各項政策是否公平有效等。有些電子服務會較易統計,例如一位加拿大人上網買法航機票,自然計成加拿大進口,法國出口。

可是,現實中很多例子複雜得多。以 Facebook 廣告為例,Facebook 是一間美國公司,但其頁面的廣告,可能在另一個國家分部(例如英國)的伺服器,而點擊入廣告的用戶又很可能來自其他國家(例如菲律賓),Facebook 公司又或者廣告公司能掌握點擊數字,但背後的實際交易和經濟效果,很難反映於現時的貿易數據。同樣的情況在其他行業很常發生,例如投資銀行在世界各地設有分行和後勤辦公室,數據的往來和儲藏,以及背後的勞動成本,多數難以統計。

這種不確定,或會令政府束手無策,在工業生產時代,政府較容易找到哪一班工人或哪一個行業需要援助,也可以通過關稅、配額來保護國家利益。可是到電子服務世代,印度的工程師和台灣的設計師,透過電郵及雲端等系統就可以把檔案傳送到美國,而不需計算複雜的關稅。在底特律失業的車廠工人或者可以向美國政府救助,可是在加州失業的設計師,或更難得到政客關注,現實中亦難向「進口」設計圖加諸關稅。

Levinson 估計,這一波全球化發展下去,一些缺乏網絡設施和高科技人才的國家,經濟發展會更受打擊。他認為高工資的發達國家未必會大量流失工作,但是工資升幅會不斷放緩,因為既然工作地點不再重要,工作市場就變成全球競爭。他指出,在美國,出版、電腦編程和設計等行業的工資,已經愈來愈滯後於其他工種。而他相信,知識產權問題會成為國際之間最重要的貿易議題,而非本來的關稅和重工業補貼問題。

他在結語提及,二戰以後,各國建立了各套國際貿易體系,支援工業全球化發展。而到 21 世紀 10 年代,全球化影響浮現下,很多領袖就把原有的體制拆除。可是,他們忽略了一個更根本的問題,接下來以甚麼來取代之?如果未來是以服務業而非貨品主導全球化,世界就要像二戰後一樣,重新建立一套國際框架;不過興建,往往總是比拆掉困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