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中世紀,如何面對寄生蟲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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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BBC 節目 Armada: 12 Days to Save England 中,由 Anita Dobson 飾演英女皇伊利沙白一世;圖為劇照。

以 21 世紀的衛生標準而言,相信大部分中世紀的歐洲人都不合格。

傳聞英女皇伊利沙白一世非常奢侈,因為她無論是否真有需要,每個月都會洗一次澡,被視為超級揮霍之舉。那是一個只有最富裕的人才能無限用水的時代,至於英女皇以下的黎民百姓,個人衛生有多差,則不言而喻。

倫敦大學歷史學家 Katherine Harvey 撰文提到,受惠近年考古學研究,揭示了不少中世紀衛生狀況的實證。譬如說,在廁所坑的遺址裡,研究員發現大量的腸道寄生蟲蟲卵。在德國港口城市 Lübeck 近期的一次掘挖工作中,亦發現中世紀的蛔蟲(roundworm)和絛蟲(tapeworm)產量極高。在 2012 年,當理查三世的屍首出土時,他的遺骸佈滿蛔蟲卵。同樣地,拿坡里國王斐迪南二世於 1496 年去世後,屍體被製成木乃伊,後來經過檢查,其頭部和陰部皆長滿了蝨。

Katherine 說:「考古學的發現,只說了故事一部分。它可以告訴我們中世紀的人受到哪些寄生蟲感染,但無法告訴我們,中世紀的人如何理解寄生蟲。」她指出,若從寄生蟲的用語分析,會發現許多中世紀醫學文獻都帶有誤導性,例如一律將之統稱為「蝨」(lice)或「有腳的蠕蟲」(worms with feet),以及用「生疥瘡」(scabies)來形容受感染者的皮膚狀況。

五花八門的中世紀醫療。 圖片來源:Wellcome Collection

在 17 世紀以前,人們一直認為,寄生蟲在感染者體內自發生成。即是說,寄生蟲並非透過蟲卵孵化,而是因為身體之內擁有某些噁心物質而形成。13 世紀就有英國醫生認為,男性的膽囊會生出蠕蟲。當時的學者相信,蠕蟲和蝨都是身體異常時才會出現的產物。以當時所解讀的人類免疫系統,讓身體的四種體液(血液、粘液、黑膽汁和黃膽汁)取得平衡,方為健康象徵,體液失衡,則招來疾病。一旦免疫系統失常,身體就會產生這些「寄生蟲」,實際上因飲食失調或吃錯食物而出現的身體不適,則被認為是身體遭受蟲侵襲所致。

中世紀的人對於寄生蟲,有著豐富的想像,例如當時常見的耳蟲(earworms)和牙蟲(toothworms),以及在眼窩裡跳出蠕蟲。據指,教宗克勉五世的一顆牙齒上有個洞穴,還有一隻蠕蟲來回爬行,當蠕蟲在牙齒內翻動時,讓教宗感到極度痛苦,令他無法喝酒或睡覺。不難想像,這即是今日的蛀牙。個人衛生意識太差,自然受到耳垢、眼垢和蛀牙問題困擾。

對寄生蟲的誤解五花八門,治療之說更百花齊放。歷史學家收集得來的中世紀食譜中,有著大量聲稱可以醫治寄生蟲的食療和偏方。Katherine 指出,這表明了當年寄生蟲問題真的很嚴重,而且人人都千方百計「杜蟲」。有些雖然相當直接,但顯然不會有效,例如聞薰衣草的香味來殺蟲,或者用海水洗髮,治療頭蝨。另外有一些比較有效,過程卻相當痛苦,當時大部分蠕蟲療法,都基於服食帶苦味的草藥,尤其是艾草(wormwood)和龍膽(gentian)。這些草藥確實可以殺死體內的寄生蟲,但同時會導致服食者嚴重腹瀉。在中世紀的人們眼中,這並非壞事,副作用帶來的痛苦愈大,正意味著頑疾已經徹底根治,是身體正在康復的證明。

有人則把治療之道訴諸神蹟,英格蘭國王亨利二世的大法官 Thomas Becket 便據稱以神蹟治好了至少兩名感染寄生蟲的孩子。其中,當時只有 10 歲的男孩 Henry 病重垂死,已經失去食慾,但 Thomas Becket 為他兩度注入聖水之後,他突然吐出一條 9 英寸長的蠕蟲以及其他腐爛物質。此後,Henry 完全恢復精神,而那條蠕蟲則供奉在當地的教堂作為神蹟的證明。

不過,在病急亂投醫之下,中世紀亦洐生了不少「杜蟲」騙案。在 1529 年,倫敦一家教會法院就起訴了一位聲稱可以用草藥和護身符替人治病(當中包括為小童「杜蟲」)的庸醫 Elizabeth Fotman。

其實中世紀已有洗髮水和牙膏配方,但當時的神職人員教化群眾,若花費太多時間煩惱外表問題,代表你的心靈已受到虛榮感支配。

而導致寄生蟲橫行的最大原因,就是當時人們被牢固的宗教信仰所誤導,忽略了基本的衛生問題。在 13 世紀,隱士 Subiaco Laurence 由於長期披著一件鎖鏈袍苦修,全身都被刮得皮開肉綻,而匈牙利的修女 St. Margaret,亦堅決不洗頭髮,結果兩人都因而飽受「生蝨」之苦。

到了 14 世紀,有多米尼加神秘主義者 Henry de Suso 會穿著一件粗糙的毛布襯衫(hairshirt,一種貼身穿著、會不斷磨擦皮膚,並且很少清洗的衣服),並經常戴著一對尖釘外露的皮手套,老是抓傷自己。他的下場,當時被認為是「受害蟲折磨」。

即使是富裕和權勢人士,衛生水平都沒有因此提高。Thomas Becket 被刺殺後,大家發現他同樣在僧袍下一直穿著黑色毛布衣。中世紀的虔誠神職人員,不論男女,都習慣將這樣的一件「懺悔服」當成內衣穿著。當他們在日常生活中感到痕癢或被刮傷,甚至感染寄生蟲,他們並不認為這是染病,卻視為具體展現於身體的禁慾主義精神,像絕食或鞭刑一樣,透過忍受這些考驗,他們得以證明自己的信仰經得起磨練。

絕大多數中世紀的老百姓,衛生常識雖然貧乏,但不幸被寄生蟲感染,他們都會設法治療,期望自己最終可以痊癒。但在修道院的嚴格規訓下,神職人員卻選擇逆流而上,勇於接受,在某程度上,他們乎相當「歡迎」這些寄生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