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立:半澤直樹 —— 別人的仇,要加倍奉還;別人的恩,更要加倍奉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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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集「半澤直樹」中,主角是一個恩仇必報的人,雖然無法得到所有人的愛戴,卻能得到朋友的尊敬與敵人的畏懼;圖為「半澤直樹」續篇劇照。

表面上看,「半澤直樹」之所以受觀眾歡迎的原因,是因為他身為員工卻勇於向上司與權力挑戰,實現了很多打工仔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但他不是一個不得志基層打工仔,也不是遇上事業瓶頸的危機中年,更不是衝撞體制的革命家,他的主張是復仇,所謂的「加倍奉還」。

原著小說中,大和田與半澤直樹父親的自殺無關,而大和田也沒有被半澤直樹迫到要下跪。會有這些改動,是為了讓仇恨變得較大較有說服力,也讓被報仇者的下場看來盡量淒慘,才能變成一個圓滿的復仇劇,動機清楚,觀眾也看得滿意。那麼「半澤直樹」就是個復仇的故事嗎?不,加倍奉還的意義,並不僅止於復仇。

當你看到已經無仇可報的「半澤直樹」續篇時,之前的大反派大和田曉說出了一句對照的對白:「受滴水之恩,必將湧泉相報,知恩圖報!」加倍奉還講的是有仇報仇,而大和田說的則是有恩報恩,可說是另一種加倍奉還。

別人對我好,我對別人更好;別人傷害我,我則令對方受更大的傷害。這可跟時下流行的講寬恕,講釋懷,以和為貴完全相反,不僅不要放下,還必須計較執著,不惜衝突,深究到底。冤冤相報何時了?為何非報仇不可,還要加倍奉還?報仇不是沒有建設性的行為嗎?

但看「半澤直樹」,正因為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他高調的向所有人宣示而且執行這樣的原則,這不僅沒有令他墮落,反而顯得高尚。大家都知道傷害他會被反彈,而且程度會被倍大,就不敢輕言的挑戰他;而知道幫助他會得到他的報答時,則更願意為他賣命。

恩仇必報讓他建立了一個環境,如法律一樣,驅使了他身邊的世界都幫助他,並削弱他的敵人,人人都知道當他的朋友會被善待,當他的敵人則會被打倒。這才是半澤直樹足以對抗比他更強的敵人的基礎,大衛對抗巨人才變得可行。他無法得到所有人的愛戴,卻能得到朋友的尊敬與敵人的畏懼,也就是所謂的「敬畏」。這種高尚的人格,英文稱之為 honorable,中文稱之為「公道」。

現在的世道多是走向極端。有些人自我中心,以利益最大化為名,將自己剝削、欺壓弱者牟利的行為合理化;也有些人濫說包容大愛,聲言人人都有苦衷,要對壞人好,去感化他們,體諒所有人,即使做出侵犯自己的行為也要包容。為何一定要對所有人都自私?為何一定要對壞人也好呢?為何不能像半澤直樹一樣,對好人好,對壞人壞,而且都加倍奉還?

人不為己固然天誅地滅,但不等於將利益最大化便可壓倒一切;對人寬容是件美事,可是不能優先於保護自己人,這兩者都是恩仇不分。冷待恩人,善待仇人,即使後者的動機是善,也是不公道。當壞人利用寬容與善意壯大,世界也會因為良知而腐敗。不論善惡,皆加倍奉還,才能夠令世界走回平衡。「半澤直樹」之所以能得到觀眾的共鳴,並不單單因為他是打工仔的英雄,同時也反映了這個世界對於式微「公道」的渴求。

遇到一個公道的人,你就會想成為他的朋友,而不是敵人。看了「半澤直樹」之後,你要考慮成為一個公道的人嗎?還是,你已經是這樣的人呢?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鄭立,Cheng Lap,香港人。從不被寄望的職校生到取得香港中文大學比較史學碩士,曾任教職,後轉行創辦公司並開發電腦遊戲「民國無雙」。長於議題思辨、邏輯推演,評析經濟與政治局勢。現於香港「明報」,台灣 udn 「鳴人堂」專欄,以及 PTT 論壇發表文章。著有「有沒有 XXX 的八卦」及「希特拉救港攻略」。Facebook Page:Cheng L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