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西部片式的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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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前總統杜林普日前於馬里蘭州安德魯斯空軍基地(Joint Base Andrews)出席歡送儀式,並稱將「以某種形式回歸」。 圖片來源:路透社

美國選舉風暴終於落幕,身為半個西部片影迷,從觀影的經驗來看,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倒是絕地反彈、大獲全勝,才是荷里活超級英雄片的公式,但那實在是太假了。

6、70 年代大行其道的意大利西部片,通常都不那麼注重結局,主角往往是不速之客,他的出現打破了鎮上的一潭死水,壞蛋惡棍都趕緊行動起來,必欲除之後快。而在此過程中短暫得到好處的,譬如性命得救、或者冤情得雪,平時受苦受難的鄉民,其實對他半信半疑,心裡沒有底,除了許多呆若木雞的旁觀者,其中還有人會懷疑這個初來乍到的外人,會不會也變成另一個新的惡勢力,俗說「當你凝視深淵,深淵也在凝視你」,那種完全經不起考驗的人性弱點,此人能否例外呢?

在這種情況下,新來的神槍手,雖然神通廣大、本領高強(當然在電影裡通常有主角光環加持的不死之身),但是在這泥潭裡,要重建鎮上的清明秩序,對西部片的主角而言,太多餘也太費事了。難道在槍林彈雨裡全身而退之後,還要挨家挨戶,登門拜訪,表明心跡嗎?這時候,這位神槍手,總是悄然而退,「不帶走一片雲彩」,雖然看到他單人匹馬的身影在夕陽裡遠去,令觀眾直呼唏噓,但是對於這種黑衣客、獨行俠,導演是絕不會在最後畫蛇添足,給他們加一段 “live happily ever after” 的戲。

美國第 45 任總統的登場和離去,代入此一戲劇情節,或許可以令人釋然,他演的肯定不是「權力遊戲」或者「波吉亞家族」那樣呈現殘酷手段、黑暗兵法的權鬥劇,左看右看,他實在是不像一個手起刀落,趕盡殺絕的大陰謀家。

說起這位非典型總統,在全世界掀起這波風潮,某程度上也有點像影迷追星 —— 全世界有那麼多面目模糊、中規中矩、一出鏡就令人想熄機的職業政客,總是拿官樣說辭遊花園,張口說不出一句人話,只有這位總統例外:他居然不打官腔、直言不諱,居然兌現競選諾言,還捐出薪酬,只有他把「為人民服務」這句口號當真,付諸實踐,在全球民選領袖之中,而不是國家機器製造出來的「偉大領袖」,只有「侵粉」(Trumpster)這一特定族群。「侵粉」都是些教育程度低下、頭腦發熱、非理性、易受騙的人嗎?還是全世界還有許多人在渴望自由、正義,堅持信仰,受到激情的感召?嘲笑侵粉的人,其實和那些嘲笑影迷的人一樣,Haters gonna hate,他們才無聊呢。

戲劇傳統果然是千錘百煉,沒有例外的:這個「金髮怪客」為了追擊一兩個匪徒惡棍,闖入看似一切平靜的地方,惡鬥連場之後,不料敵人愈打愈多,到最後才發現,整個鎮都爛透了,法官、警長、議員、銀行家通通有份,而鎮上那些任人魚肉的鄉民,其實也已經習以為常了。這個怪客在所獲無幾的協助之下,終於拆穿了這些平時道貌岸然的傢伙的真面目,鄉民終於睜開眼,發現自己依然良知未泯,還剩有一點力氣嫉惡如仇,以及為這個英雄呐喊兩聲。

雖然西部片也是除惡必盡,總比現實要令人欣慰一點,但他只能幫到這裡了,接下去如何,還是要大家好自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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