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欲養陽剛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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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官方主張要培養男子的陽剛之氣,媒體也隨之宣傳「剛強也是美」—— 這當然是好事,如此直接了當表達男子要有「陽剛之氣」,至少在當今美國,就不能隨便宣之於口。

但是,中國網民似乎不領情,並不只是為風行多年的日韓式花美男或者 BL 漫畫主角而辯護,大多切中要害地指出:在如此的社會環境之中,隨便一個人要表達自己的看法、觀點、原則或者憤怒,代價是如此高昂的時候,除了平時為口奔馳,到處點頭哈腰,遇事噤若寒蟬,閒來最好的寄託,只能是種花養狗,如何培養陽剛之氣呢?

從這個角度切入,陽剛之氣的議題,就是一個高層次的討論了。

到底甚麼是陽剛之氣呢?英文對應的是 virility(形容詞則是 virile),於成熟的女人而言,這是一個非常美好的字,而擁有這種氣質的男人,絕不止是萬裡挑一那麼珍稀。

從字面上而言,這個字就包含了美,也就是說,並非從靈魂、氣質、品格這種形而上的標準來衡量,而是首先取決於生理形態,體格要強健而高大;矮小而健壯,雖然不影響其人真實的 virility,若為審美計,難免令人遺憾一點。

有意思的是,體格健壯的男人,即使其貌不揚,女人也是 Ok 的,換言之,擁有這樣的體格,某程度上也會影響這個男人的外表氣質,而總是精神飽滿,神采奕奕的男人,自然有吸引力。因此,又回到形而上的問題來:精神、神采、氣質,甚至五官,雖然有一部分取決於天生的外表,但還是會受到內涵的影響,因此陽剛之氣,必須是內外兼修的結果,否則幾靚仔都假,尤其是隨著年紀增長,眉稍眼角流露的空洞、乏味,甚至猥瑣,請設計師修圖一百次也掩蓋不住,經過 2019 年的洗禮,甚麼男神偶像,真面目如何,很多香港人都有眼見。

那麼,決定陽剛之氣的最核心因素是甚麼呢?

街頭的小混混怒目相向揮刀暴走的氣焰,或者香港警察把小女孩摜倒在地,壓上一隻膝蓋的姿勢,和陽剛之氣有關係嗎?對心智正常的女人而言有吸引力嗎?答案很簡單,這等橫蠻粗暴,罪屬反文明,這種男人,即使練了六塊腹肌,手瓜起腱,也不要妄想自己就很有型,說什麼「剛強也是美」。

因為陽剛之氣的核心,在於勇氣,而有頂天立地,敢做敢當的氣魄。

勇氣當然不是喊打喊殺,恰恰相反,勇氣是對此的反抗,勇氣兩個字已經包含了精神信念,明辨是非的智慧,疾惡如仇的正義,而在困境、危險甚至苦難之中所表現出來的力量。陽剛之氣的源泉其實在於戰鬥:無論是穴居時代負責捕食的獵人,古希臘奮戰溫泉關的戰狼三百,或者亞瑟王的圓桌騎士,還是西部片裡的牛仔。既然夠資格稱得上鬥士,那麼面對的肯定都是艱難的挑戰:巨獸、強盜、暴君、腐爛的制度,敗壞的人心,黑暗的時代,這樣算下來,富有陽剛之氣的男人,存活下來都是人間萬幸。

中國網民心水很清:中國男子,從制度、歷史、文化甚至家庭,各種大小環境,實在不具備培養陽剛之氣的條件,畢竟中國是一個有漫長宦官傳統的國家。而中國藝術史上,陽剛之美的 references 也很稀缺,西方則至少殘存了古希臘、羅馬的典範乃至後世文藝復興對他們的模仿,都還有辦可以參考。

培養陽剛之氣,最大的前提是自由,要容他敢說勇為,而不是時刻忍氣吞聲,動輒低頭下跪。今日美國雖然沒有獨裁的暴君,但是一個 BLM 也能迫著現任總統下跪呢。敢於有話直說,直斥荒謬的男人,都在社交網絡上遭圍攻批鬥。若提出要在美國培養男子的陽剛之氣,可以想像會招來怎樣的回應甚至反擊:有人會說男性不限於陽剛之氣,難道那些精緻溫軟愛打扮的 Metrosexual,就不算男人了嗎?又有人會說陽剛之氣並非為男性所壟斷,這恰好流露了男性霸權思維,置其他性別於何地 —— 譬如網球名將「大細威」那等身形的女子,或者跨性別自我認同的「女性」運動員?

近來飽看西部片,不免格外關注男星的身高,好笑的是,竟有一位英國評論員和我一樣,也在哀嘆為何今日英美當紅男星,都身形大縮水,身高遠不及六尺?比他們的祖父輩,矮了大半個頭。此一明顯落差,總不見得是營養、水土、種族的問題,這幾十年來,英美西方的社會文化環境,發生了甚麼巨變?還是說,男人長得太高大,一副俯瞰眾生的樣子,太不政治正確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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