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韋伯爵爺是如何被「貓」傷害的?

A+A-
2019 年電影「貓」劇照。

英國大作曲家韋伯(Andrew Lloyd Webber)最近提到他領養了一隻黑色夏灣拿小狗,理由是為了表達對電影版「貓」(Cats)的抗議。

「貓」是韋伯的音樂劇名作之一,其中有一隻名曲「回憶」(Memory),8、90 年代可說是家喻戶曉。在舞台上,演員披著厚重的毛皮,妝容重彩濃墨,效果也很和諧,在於燈光熄滅之後,全場陷入黑暗和寂靜,舞台突然變成世間唯一的亮光所在,觀眾坐在台下,無論演員樣子如何鬼五馬六,台上如何裝神弄鬼,都不會引起錯愕或者反感,大家都知道這是一座虛幻的海市蜃樓,一旦燈光亮起,隨著魔法消失,一切又回到現實。

但電影顯然不是這樣。電影投射在銀幕上,有如通往另一個 alternative universe 的窗口,無論內容如何魔幻離奇,電影的表現,都需要逼真的生活感。

曾經,捷克裔導演 Miloš Forman 決定將舞台劇 Amadeus(應該翻譯為「上帝的寵兒」)改編成電影的時候,再三強調:舞台劇可以極盡誇張,留有虛空,演員的對白唸得像莎劇那樣引吭高歌,甚至鬼哭狼嚎都不要緊,但是搬到電影上,一切就要顛倒過來:譬如「魔戒」裡的半獸人、矮人、精靈,現身另一個宇宙時空,語言交流,動作習性,都有強烈的現實感 ——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道理,許多「奇幻」作品似乎就是敗在這裡,好像當年被廣傳為笑柄的「人肉風箏」那樣。

電影「貓」已經打入史上最爛電影的榜單,甚至有評論說,觀看「貓」的體驗,堪比「發條橙」主角所受的酷刑。即使電影請了英國兩位殿堂級的老演員坐鎮,也無濟於事。

這麼一宗芝麻綠豆的小事,有甚麼值得說呢?「上綱上線」來說,電影版的「貓」,居然能夠成功拍攝上映,證明常識在荷里活陷落到一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地步:製作方的所有人看試片的時候,居然沒有一個人覺得尷尬,而試過想找地洞鑽?

荷里活號稱夢工廠,有 licence to dream。天馬行空是創作人的特權,但並不等於可以抛棄常識。除了 Miloš Forman 所說的現實感、生活感之外,還有最基本的一條常識,總得符合審美:審美不是好看那麼簡單,而是合乎情理,電影「貓」的效果驚慄,是情理出了問題。

「貓」是一齣歌舞劇,角色是擬人的動物,本身的賣點不是血腥恐怖。角色形象的設計,或者是動物(像小豬嘜或者小熊柏靈頓),或者是人(神仙、異士、阿凡達那樣的外星人,都可以)。人與動物「兩溝」,譬如有科學實驗將人耳種在白老鼠身上那樣,效果令觀眾感覺不適,甚至涉及人獸交的禁忌,這就是常識。何況電影版的「貓」之中,還有老鼠、蟑螂等角色,也人獸混合起來,不用看圖片,就知道勝過恐怖片了。

韋伯爵爺說,電影「貓」深深傷害了他,因此他人生在世 70 多載,立即行動,第一次養起了一隻小狗。在疫情爆發期間,他寫信懇請航空公司,允許他破例隨身攜帶小狗:“I needed him with me at all times because I’m emotionally damaged and I must have this therapy dog.”(我無時無刻都需要他,因為我情感受到傷害,必須需要這隻治療犬。)

航空公司問他「你能證明自己真的需要這隻小狗嗎?」他回答:「你們不妨看看荷里活電影版的『貓』。」幸而航空公司不是機械人一般的官僚機構,也不是電腦自動回覆系統,而是爽快地回覆他:不需要醫生證明了,可以帶小狗上機。

在荷里活之外,航空公司的人依然擁有這等常識,總算令人欣慰。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