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事可樂下錯的賭注:蘇聯繁榮穩定、經濟改革商機無限

A+A-
1980 年代莫斯科的百事可樂攤檔,在冷戰白熱化時期,生意依然興旺。 圖片來源:Getty Images

近年網上流傳說法,1989 年美國百事可樂集團從蘇聯購入多艘船艦,分別有 17 艘潛艇、一艘巡洋艦、一艘護衛艦和一艘驅逐艦,令百事一度擁有世界第六大艦隊。但查核史實,百事其實只收購陳舊到不宜航行的小型船艦,船隻也即時轉手挪威船廠報廢。與其說百事曾經是海上強權,不如說百事曾經扮演蘇聯的中間人。

1989 年蘇聯政治劇變之際,美國百事可樂高層卻堅信有危必有機,看好蘇聯改革開放潛力,於是大膽投資數十億美元,代蘇聯處置多艘陳舊船艦、又簽署多份商業協議,以換取未來無限商機,奈何蘇共撐不到兩年便倒台。麻省大學阿默斯特分校(UMass Amherst)政治科學助理教授 Paul Musgrave 在「外交政策」雜誌撰文,重組故事背後耐人尋味的歷史。

讓赫魯曉夫喝一口百事可樂

故事可以由百事可樂高層肯德爾(Donald M. Kendall)說起,他原本只是百事可樂裝瓶廠工人,但迅速爬上了公司階梯。於 1957 年,年僅 30 多歲的他已當上國際部門負責人,雖然其角色通常被國際關係學者輕視,但他的實際影響力,卻可與國務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s)看齊。

在 1959 年冷戰高峰期,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Dwight D. Eisenhower)在莫斯科舉辦「美國國家展覽會」(American National Exhibition),展示美國資本主義生活,柯達(Kodak)、通用電氣(General Electric)和百事可樂都是主要參展商。展覽重頭戲是時任副總統尼克遜(Richard Nixon)為蘇聯領袖赫魯曉夫(Nikita Khrushchev)當導賞,兩人在傳媒面前唇槍舌劍,各自為資本主義和共產主義辯護。

1959 年赫魯曉夫在尼克遜推介下品嚐百事可樂。 圖片來源:Fine Art Images/Heritage Images/Getty Images

展覽最終有三位最大受益人 —— 赫魯曉夫要向人民展示蘇聯有與美國和平競爭的本錢;尼克遜捍衛美國體制形象深入民心,民意支持度上升;肯德爾的宣傳策略見效,尼克遜和赫魯曉夫在傳媒鏡頭前一同品嚐百事可樂,縱然赫魯曉夫喝過後一臉狐疑,但百事可樂卻成功登上國際新聞,肯德爾也扶搖直上,1963 年成為百事總裁兼行政總裁,與尼克遜從此結成緊密聯盟。

1968 年尼克遜登上總統寶座後,為百事可樂打入蘇聯市場鋪路,促成冷戰年代首份美蘇商業合約。1972 年肯德爾與蘇聯官員宣佈,以蘇聯品牌 Stolichnaya 與 Sovetskaya 伏特加,換取數量相當的百事可樂,使百事可樂成為蘇聯人唯一可品嚐的美國飲品。這對肯德爾而言無疑是商業成就;對尼克遜而言,合約可配合其美蘇緩和政策;對蘇聯技術官僚而言,務實的商業合作有利加速蘇聯增長。

百事可樂成就蘇聯改革?

Musgrave 指出,肯德爾的野心遠遠不止於商業,百事同年的年度報告刊登了他在紅場上的照片,旁邊留下一句不像總裁、更像總統說的話:「長久以來,我一直相信國際間的貿易,有助促進不同文化和經濟體制互相理解。」

但事實證明,肯德爾過分樂觀。由於蘇聯盧布無法用於國際市場,導致交易手續都極其繁複,人權問題亦令國會無法通過降低蘇聯關稅議案,每當冷戰升溫,百事代理的伏特加就淪為杯葛對象,唯獨百事可樂在蘇聯市場發展順利。戈爾巴喬夫(Mikhail Gorbachev)在 1985 年上台之時,百事已在蘇聯建立 16 座裝瓶廠房。

踏入戈爾巴喬夫的改革開放年代,肯德爾深信其長線投資終於有回報,甚至在美國賣廣告暗示百事促成了蘇聯改革。縱然 1989 年國際形勢危機四伏,先有六四事件、再有柏林圍牆倒下,但仍沒有多少觀察家認為蘇共會倒台,戈爾巴喬夫新成立的蘇聯人民代表大會,反而預示蘇聯會在改革中和平過渡。百事亦因此對蘇聯再下重注,想進一步確保市場優勢。

百事除了扮演蘇聯白手套,把生鏽過時的蘇聯船艦轉售挪威船廠報廢,還與蘇聯達成數份協議。1989 年 4 月美聯社報道,百事促成兩家挪威經紀商與蘇聯合作,蘇聯將會建造 85 艘價值 26 億美元的船隻,由挪威經紀商負責經銷;百事亦從協議得益,聲言未來 10 年百事可樂的蘇聯銷量有望倍增,保證旗下品牌 Pizza Huts 打入蘇聯市場。

即使到了蘇聯解體的 1991 年,普遍觀察家依然看不出任何端倪,美國總統老布殊(George H.W. Bush)還在同年 7 月 30 日宣佈,隨時準備協助蘇聯改革,但西方政府資源有限,因此必須有歐美商界領袖參與,令肯德爾更加確信其願景終於要實現。但不足三個星期,蘇聯強硬派政變意圖推翻改革,戈爾巴喬夫雖然保住席位,卻權威掃地,加盟共和國骨牌式宣告獨立,戈爾巴喬夫在 12 月 25 日辭去領導人職務,蘇聯壽終正寢。

究竟這是出於歷史偶然抑或必然,相信今天仍難以蓋棺論定。雖然政治發展不似預期,肯德爾的巨額投資已不可能有回報,但百事還是保住其俄羅斯市場;西方陣營此後亦更加堅信,商界力量可改變共產經濟體系。百事可樂的競爭對手可口可樂,便在 1978 年取得中國市場專利權,幾乎是百事可樂劇本的翻版,結局卻又不盡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