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拉達克朋友 A 突然給我發邀請，原來他要結婚了。
我當然是很高興，也很想去參與。畢竟在印度的婚禮我也不是首次參加，可以祝福友人，順道旅遊，這是最好的事了。我還可以帶年前我在當地製造的傳統羊毛裙子，很美又很保暖，但香港台灣都太熱了沒法穿，還是回拉達克最適合。
可世界今時不同往日，除了防疫的東西，簽證、通行證也不易申請。友人只給我 10 天時間。如果早點預算，我便不用如此心急。
朋友是我的地接，是我和夥伴們的旅行公司輕背包（是的這是個廣告，輕背包現正推出不少特色香港遊）在拉達克的接頭人。
拉達克人很樸實，我很喜歡這個被雪山和奇石包圍的高原之地。拉達克其實比較貼近藏文化，有自己的語言宗教，因為歷史緣由成為印度的一部分。現在是防禦鄰國的重要基地。公路和機場都是由軍方興建，所以很滑很順，不會如印度其他的路段，到處都有個大洞。
山裡的人善良，但有時工作就沒效率，這跟香港的工作觀念很不一樣。我因為團隊上的安排不周而罵過 A，他也只是笑笑就算，脾氣好。後來回想，帶香港的朋友們來我喜歡的拉達克，是想他們體驗山城浪漫的慢生活與風土人情，總不能事事用香港人的要求處事。有意外、比較慢、不完美，不正是旅行的有趣之處嗎？我自己一人時很清楚，但帶著團友和同學仔，工作起來就很「香港」，忘了此行最大目的。
A 有時見我因一些意外發脾氣，會勸我平心靜氣，開心一點。我說，你平心靜氣是因為你可以，我平心靜氣則會悶壞，宣洩出來才比較舒爽；我們都做自己吧。
有時又會討論一些佛學和哲理，我會問許多問題。拉達克人崇佛，通常都對佛學有些研究。A 的手上長期掛著一串念珠。還有一個很難考的佛學導遊牌照，我認識一個正在讀佛學博士的導遊；如大家對佛學有研究，一定要去拉達克。
說回婚禮，A 的村子在深山裡的山谷，在首都開車要至少 3 天。海拔大約 4 千多米，在夏天也很冷。我只去過附近的牧場吃乳酪，並沒有過夜。如能成功參加婚禮，我會住在他鄰居或姑姑的家。想必是很冷。而到時候人多口雜，朋友會很忙。我決定找另一個朋友 T 來幫忙，也好有個照應。
我和 T 是在往克什米爾的巴士上認識，他問我有沒有去過拉達克，我「黑人問號」，那時是靠手中的一本 Lonely Planet 走天下，完全沒了解過拉達克。此行是應克什米爾友人之邀去他的家裡，T 說他是拉達克人，拉達克很美，巴士坐了 24 小時，他講了許多。最後下車時，我就決定去完克什米爾後，再順路一直再去拉達克。
我和同行的加拿大人到埗前打電話給 T，他果然就來接車，並幫忙安排旅館。最後我的簽證過期，是他在政府工作的弟弟幫我處理的。T 開車帶我們去班公錯湖，認識村裡的朋友；後來我出門，都會有鄰居說，你是那個香港人？然後請我喝茶。
T 在村子裡有地，租給一名瑞士女士，收留有特殊學習需要的小朋友。那是 2011 年，之後我們一直有保持聯絡，我的講座也常為學校籌物資。
直至 2016 年，我因為辦團踩點才再踏足首府列城。遊客在當地是辨不了手機的，我只能在上巴士前通知 T。但由於誤點，延遲了大半天，下車時看到他急得很，原來他以為發生意外，拼命問附近的人，也不敢離開。在通訊不易的時代，有時友誼就顯得很重。
他帶我和友人行山，到處走。有一晚，我叫他一起去吃韓國燒烤，他多番婉拒，面有難色。後來才知道，是因為他實在沒錢。為著妹妹苦苦的哀求，他斷斷續續借了一大筆錢給妹夫。結果當然就是：「妹夫憑自己實力借來的錢，為甚麼要還？」
T 連車輪胎打滑壞了，也沒錢去修。幾年沒見，整個人變得很落魄。
「那弟弟有借給妹夫嗎？」「沒有。」「其他人都沒理他，那你為甚麼要理？」「因為妹妹來求我。」因為賭博，才會一直要借錢。這種人最幫不得。
T 幾乎傾盡身家，因為他覺得妹夫有難，亦相信他會還錢。「你借錢給人之前不會衡量自己的能力嗎？ 決定要借，就要先作好收不回來的準備，看自己的能力可以借多少。而不是連自己生活那份都借出去。」 他一臉悲傷又帶笑地看著我和友人。天呀，你都幾歲了，還有兩個小孩，腦袋呢？
「那早知我就問你借錢。人人問你借那麼多錢你都借嗎？」他笑，「如果你早點問我，我會呀」。「做好人跟做傻人是一線之差。起碼你身體還健康，就當上了一課。」
T 苦笑，「好人或許有好報。希望上天會記念，我希望」。「會啦，所以不是派了 2 個香港人來請你吃韓燒嗎？哈哈！」
我和友人給了他幾天的油錢，好去修輪胎。擾攘一番他才肯收下。
飯後剛剛看完今個星期的新聞摘要，腦袋發脹。好人會有好報嗎？
實在好難講。
不過拉達克友人 T，有遠在香港的朋友記得他做過的事情。一個人能留下的，或許就是在他人心中的迴響。
每日都有好多名字需要被記掛，
願山下的好人都會受到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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