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坤菱:不能拍還是拍了,所有虛實、荒謬和恐懼 ——「伊朗無熊無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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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伊朗無熊無懼」劇照。

香港亞洲電影節最令我引頸以待的電影,不是被鏡粉秒速搶購一空的那部,而是在威尼斯影展獲得「評審團特別獎」的「伊朗無熊無懼」(2022)。電影由伊朗導演巴納希(Jafar Panahi)執導,即使身懷禁拍令,卻仍然交出虛實交錯、荒誕絕倫,但勇氣與智慧並存的電影,叫人驚嘆,電影自有自由的生命力。

巴納希曾經在 2010 年時因為反政府示威被捕,其後被判監 6 年,並被禁拍電影 20 年。他坐了 2 個月監後,獲當局有條件保釋,但他沒有放棄過拍電影。2011 年,他甚至試過將硬碟收藏在蛋糕裡,把電影片段送到康城影展去。「伊朗無熊無懼」也是如此突圍而出的一部電影,巴納希不但自編自導自演,寫他搬到邊境的偏遠小鎮,因為一次無意地拿著攝影機四圍走,被村民指責他拍下別人「通姦」(在伊朗鄉民眼裡)的「罪證」,帶出傳統小鄉村裡官僚的荒謬,聰明的大家或許不難意會,那條村落,其實根本就是在說整個伊朗。

另一邊廂,電影裡也有劇情片的佈局。除了鄉郊,亦有城市的部分,巴納希飾演的角色是名導演,隔著電腦指導演員 —— 一位女演員和丈夫在演戲,同時他們計劃離開伊朗,前往歐洲,誰知最後只有一本護照,兩人辭演,女演員失蹤,副導演繼續 keep rolling,走或留、拍或不拍、拍的道德問題,盡現於這個小章節。連同巴納希於鄉村的境況,劇情推進總是疑幻疑真,敘事模糊了虛實,但探索真假不只是一張包裝紙或者一條橋,在導演眼中,所有虛構都是源自真實,現實不能拍嗎?他們叫我交相好荒謬嗎?還要為一張不存在的相大造儀式?甚麼是存在?他索性將所有困阻都放到鏡頭前。你看嘛!我還是拍下去了。

電影裡頭確實有很多視野都讓人大開眼界,但我最喜歡的細節,卻是副導演半夜帶巴納希到伊朗和土耳其邊境,他問副導演,邊境在哪裡?他回答:「就在你腳下嘛。」然後巴納希輕描淡寫地碎碎唸了一句:「踏上這界線這麼易,為甚麼離開會這麼難?」作為一個一直被禁止離境的導演,甚至多年也無法出國到影展領獎,巴納希絕對明白,若是一去,從此流亡,永無歸家之日。對一些香港人,看在眼內,不想這樣說但原來真的會身同感受。走或留,離或散,都是切膚之痛。

今年 7 月,巴納希因聲援另外 2 位伊朗異見導演而身陷囹圄,非常遺憾。然而,想起片名的熊,倒是個絕佳的比喻。不解釋甚麼,在此賣個關子,願我們心裡無熊,翱翔自得。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

記者,酒鬼,影迷。《執屋》導演。午夜夢迴時,放一齣舊戲,撫慰壞心情,折射大時代,也提醒我們,有些影像超越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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