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有朋友來探訪，他不是專程來見筆者，只不過剛好路過筆者家附近，順便打個招呼。說路過有點不準確，因為他是故意「路過」—— 這個朋友正在「聖地巡遊」（或作「聖地巡禮」）。所謂「聖地巡遊」，就是親身到訪電影或動畫等作品的真實場景，感受故事發生的空間。他一面走一面說明，拿出平板展示原場景的圖片，原來樓下的行人路是動畫「加速世界」中的某個場景。筆者在那一刻才發現，自己每天如常經過的行人路、橫過的馬路，竟然是某作品中的場景。
幾年前日本政府曾經宣佈過要靠「聖地巡遊」，發展地方旅遊經濟，將本來毫無特色的尋常之地，轉化成觀光景點。結果除了動畫的場景愈來愈多照搬真實場景，地方自治團體還經常與作者合作，小則印刷含作品角色的旅遊海報，大則舉行活動或研發當地限定的周邊商品。但位高權重的腦袋只管指揮，沒想過下面會水土不服。鎌倉因著名的「男兒當入樽」中、鎌倉高校前的電車路口引來海量旅客，使江之島電鐵無法應付來聖巡的客量，旅客多得連當地居民也乘不上車。
聖巡是一種將原有空間重新解釋、建築增添額外意義的行為。原來的地方就是當地居民的日常生活空間，擁有社會互動下所沉積的歷史。外部的聖巡者將本來不屬於當地社區的意義帶進生活空間，好處是刺激經濟與地方流動性；壞處是太大動作就有機會使社區超過負荷，甚至解體。
然而，全球化下的現代大都市其實在 20 世紀都經歷過這種風景的「游離化」，原來不屬於本土歷史社會的價值與意義，透過廣告、商品、建築，甚或電子媒體等可視形式，介入井然統一的城市規劃中。於是都市空間變為多層意義的疊加狀態，換句話說就是現實多義性。都市風景的游離使真實與虛構境界變得脆弱，尋常的街道可以透過影視媒體，獲得故事所虛構的意義。自己每天來往的行人路，在其他人（某作品的觀眾）的眼中，是聖地巡遊的景點。
廣告不斷在電子熒幕上流走，在新宿站坐上都營大江戶線，終點是「三月的獅子」的主角桐山零所住的月島。打開手機上新聞程式，天才棋士藤井聰太還差一勝就刷新最年少棋士七段的紀錄。從哪裡開始是真、哪裡開始假，可能我們的腦袋已經習慣不再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