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英國正式脫歐,剩下不到 200 日。文翠珊還在和歐盟拗數之際,靜極思動的除了仍想爭取獨立的蘇格蘭人,還有久分想要合的愛爾蘭島人。與其跟隨大英帝國離開歐盟,北愛爾蘭(Northern Ireland)愈來愈多人開始盤算,跟同聲同氣的愛爾蘭(共和國)統一,或許更加有利。一場「愛爾蘭共和國」2.0 的討論,近月在島上日漸熾熱。
愛爾蘭島從 1922 年起分治,32 郡中有 26 郡成為愛爾蘭自由邦,從英國獨立出來,亦即是我們現在所說的愛爾蘭,其餘 6 郡則作為北愛爾蘭,繼續留在聯合王國(United Kingdom)。自此南北都有聲音呼籲,32 郡重新聯合起來,只是隨著年月過去,南方人的信念逐漸減弱,他們認為移民、經濟、就業及醫療,都比這來得重要。「愛爾蘭島統一」愈發無望之際,英國決定脫歐一事,卻令它重現生機。
英國「衛報」指,近日從報章、電視到酒吧,「愛爾蘭島統一」這個話題不再是歷史故事,而是作為一個迫在眉睫、甚至是無可避免的存在主義選擇。作家兼政治活動家 Osgur Breatnach 在都柏林一個朗讀會上表示:「它像是從山上滾下來的球或石頭。你無法阻止。同意與否,它都將會發生。」在市內一間酒吧,不少客人亦為之興奮,譬如 60 歲的 Jamie Dean 直言:「一個統一的愛爾蘭共和國 —— 我愛它!我們會是同一國家。不是英國的,是我們自己的。這簡單不過。」
這在過往可謂難以想像。畢竟北愛爾蘭聯合主義者和新教徒自視為英國人,反對結成「聯合愛爾蘭(United Ireland)」,南北兩地大量天主教徒亦因為財務成本、身份、意識形態和經濟等一系列糾結,而對統一各有保留。但北愛兩大政黨因在籌組政府上出現分歧,令政府懸空至今逾 600 日,加上本就有逾半數選民不欲脫歐,如今非但要隨英國出走,還得面對邊界問題這個未知數,令不少北愛人想要轉軚。近日一項民調顯示,6 分 1 北愛選民改變效忠對象,使統一派成為大多數。
人口結構轉變亦是另一個因素。愛爾蘭剛獨立時,65% 北愛人是新教徒,35% 是天主教徒,主張與英國保持聯繫的聯合主義者為多數。但現時新教徒只有 48%,天主教徒則佔 45%,聯合主義者不再是整體的選舉多數。去年大選,親英的民主統一黨(Democratic Unionist Party)僅比主張統一的新芬黨(Sinn Féin)多出 1,168 票。英國利物浦大學愛爾蘭研究主任 Peter Shirlow 預測:「在 5 至 10 年內,北愛將會是天主教徒佔大多數。」雖然要把這些數字全部化作選票還需時間,但他認為:「無庸置疑,支持愛爾蘭島統一的將會是多數。」
在北愛首府貝爾法斯特,一些民眾對英國相當鄙視。72 歲的前士兵 Tom Neill 表示:「英國政府對我們不屑一顧。」55 歲的電影製作經理 Anthony Quinn 亦謂:「我們這裡只是踏腳石,政客踩過就離開。」反觀南面的愛爾蘭,從一個經濟絕望兼天主教政教合一的國家,晉身為歐盟的星級國家,吸引 Facebook 和 Google 在當地設立分部,並在同性婚姻及墮胎法上,成為世俗而進步的燈塔。兩者相比之下,不少北愛人開始思考共和的可能。
眼見風向有轉,各路人馬積極行事。愛爾蘭共和黨(Fianna Fáil)準備吸收北愛的溫和派民族主義政黨社會民主工黨(SDLP),成為一個代表全愛爾蘭的政黨。新芬黨則提出草案文件,推動北愛改用愛爾蘭的國旗和國歌,黨魁還建議北愛重新加入英聯邦。該黨公關主任 Danny Morrison 認為,假如愛爾蘭島統一是留在歐盟的唯一方法,商界和漁農界的聯合主義者會務實起來。一支由北愛和愛爾蘭合組的全愛爾蘭體育隊伍也可作為橋樑,像上月女子曲棍球隊打入世界盃決賽,就為全島帶來喜悅。
英國工黨前北愛事務顧問 Kevin Meagher 著有 A United Ireland: Why Unification is Inevitable and How it Will Come About 一書。他認為英國政壇不會為北愛離開英國而嘆息,反而會「鬆一口氣」。然而,事情真有這麼簡單嗎?都柏林人 Michael 坦言:「(說統一能成事的)都是蠢材。(支持分治的)奧蘭治聯盟(The Orangemen)不會改變的。」不少政客、學者、民意調查人員甚至共和派中人也說,脫歐對聯合主義的影響被高估,而即便是愛爾蘭島統一,也不會是即將發生的事。
此話可解?原因之一是錢。英府每年給予北愛約 100 億英鎊補助金,愛爾蘭付不起這個數。全島統一意味削減北愛公共部門的職位和服務,愛爾蘭亦要加稅,兩地選民都會因此傾向對統一投反對票。一些分析師亦質疑前述民調的統計方式,指該民調僅依賴網上平台。北愛阿爾斯特大學應用社會與政策學院教授 Duncan Morrow 解釋:「這裡的人半信半疑。」他指年青的聯合主義者或不滿民主統一黨對同性婚姻和墮胎權的抨擊,但不代表他們希望加入社會自由派的愛爾蘭。
Shirlow 亦指,約有四成的北愛選民未有投票,絕大部分是聯合主義者。他認為,一場較為廣泛的公投會刺激這些人投反對票。「誰會想投票當少數?這是情緒化的。不會有理性討論,這不是關於證據或是怎樣對社會更好。我們的民調顯示,脫歐未有真的改變任何人的取態。」但聯合主義者未敢鬆懈,對共和派保持警剔。Buried Lives: the Protestants of Southern Ireland 作者 Robin Bury 斷言:「這裡還有仇英情緒。聯合主義者的不安能夠理解。」但北愛爾蘭最終會否「脫英」,與愛爾蘭重新合而為一,得先看文翠珊與歐盟談成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