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傲慢令人懶惰 —— 6,500 美元的鞋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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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流出一幅圖,某奢侈品牌新款腰帶售價 6,500 美元,但看起來就是兩根加長版的鞋帶,有自稱尼日利亞的網民說,換算成尼國貨幣約 200 多萬,相當於人均 GDP 的兩倍,於是人人瘋傳,為之爆笑。

這當然是假的!

圖片來源:Twitter

但這幅惡搞圖,並不是沒有現實意義。

首先居然許多人初看信以為真 —— 可見這類品牌如今給人的印象是甚麼,可見這類品牌的目標顧客又是怎樣的 Stereotype:人傻錢多,不宰可惜啊!

這幅惡搞圖最成功的諷刺,不是瘋狂的定價,而是圖中這款腰帶的所謂「設計」:並無任何從鞋帶加工變身的手藝,無非是加長加粗,再印上品牌標誌,由於這種「國王新衣」的招數屢見不鮮,果然一下子引起大家共鳴,即使明知是惡搞,其實弦外之音很明顯:(他們)還有甚麼做不出來?

這種超級偷懶的手法,為今日奢侈品界所常見:一件白 T 恤或許還能用布料和剪裁為理由,辯稱價碼後面為甚麼要加兩個零,但那些挖空心思 spin 出來邊際產品:奶嘴、球拍、衣夾、貓玩具、寵物碗,甚至一枚萬字夾!全不費一絲心思,只要印上 logo,客人就會乖乖交錢。

圖片來源:Chesnot/Getty Images

當然,世上人傻錢多的物種太多,很多人覺得不賺白不賺:這叫「財產再分配」,公平合理,自然流暢。

也有人會說,這種客人不值得尊重,不值得設計品牌投入心思,因為他們甚麼也不懂,何必白費力氣?皇帝的新衣這招數,簡直不要太好用,既然躺著就能收錢,幹嘛還站起來工作?

都有道理。但是,假設還有那麼一點點人格,身為設計師和時尚品牌,不會覺得很丟人嗎?投身這一行帶領潮流,追求品味,啟蒙審美的「初心」呢?難道所謂的時尚品牌,已經跟賣保險、護膚品、健康食物一樣啦?貴品牌不是時尚店,難道是家品屋嗎?這已經不是甚麼「跪地餵豬乸」的問題,而是自我催眠,也開始說豬乸的語言,一樣思維了。

「人傻錢多」的消費者是事實,但是佔據各行山頭的精英,包括圖中諷刺的「時尚圈」專才,日積月累傲慢生懶惰也不假。

這種傲慢就是長期高高在上,生活在離地的粉紅色泡泡裡,一直用俯視的角度,Condescending 的姿態面對大眾,還流露出一種「老子連小手指也不屑動」的沾沾自喜。

圖片來源:Christian Vierig/Getty Images

因為這些精英的墮落,造成了大範圍的崩壞,因為他們再也不是把持標準的守門人,他們自己把標準都毀了,他們不尊重普通人,普通人又怎麼會尊重他們 —— 正因為此,許多人起初對這幅惡搞圖不覺有詐:這類品牌完全墮落為圈錢機器,營銷八股,哪裡還有甚麼精良和創意的 craftsmanship 可言?真正富貴的人眼角也不會瞄一下,只有土佬才會繼續迷信捧場。

品牌的格調,或者說設計的品格,首先都在於不把別人當白癡,極端一點來說,天才從來都不會因為凡人不懂而屈就,自降水準,濫竽充數:「老子就是能點石成金,大家快來看,垃圾到我手裡都能變寶」—— 要有這種所向披靡的傲氣,誠如赤子的熱情。

傲慢的懶惰隨處可見:那些把尿兜吹捧上天,隨便脫光衣服的現代藝術;那些給學生灌輸各種空洞主義,在象牙塔裡管窺人間的學者;那些給意見不同的人亂扣「歧視」、「排外」、「仇恨」、「漢奸」、「納粹」帽子自以為正義(self-righteous)的衛道之士;譬如,還記得 2016 年美國總統大選前期雙方候選人的姓名嗎?Bush vs Clinton,如此簡單粗暴,他們真以為可以哄騙 21 世紀的美國人接受王朝統治嗎?

傲慢令人懶惰,不可避免變得虛假:假貨、假書、假藝術、假科學、假口號、假新聞,假仁假義,早就淪為一堆「臭膠」,還渾然不自知。

※ 此欄文章為作者觀點,不代表本網立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