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網絡催生了一種在虛擬世界炫富、炫耀生活豐富多彩,經營美好假象的人,實際上是一種扭曲的生活模式,而對於需要深層次思考和投入的藝術表演而言,傷害更大。俄羅斯芭蕾舞家 Diana Vishneva 近日便向法新社感慨表示:「有些年輕舞者,他們對手機的興趣更甚於舞步排練。」網絡時代下,本身需要踏實練習才略有所成的一門表演藝術,也成為急功近利,博取名氣的熱門類別。
美國「舞蹈雜誌(Dance Magazine)」特約編輯暨芭蕾舞團 Memoirs of Blacks in Ballet 創辦人 Theresa Ruth Howard,亦曾撰文指出,近年芭蕾舞學生們掀起一股不良風氣。儘管她自己都會沉迷社交平台如 Instagram,看著別人的動態照片不經不覺就是幾個小時,吸引著她同時又令她覺得可怕的,是網絡平台上大量關於芭蕾或舞蹈的動態照片 —— 那些瘋狂展現自己肢體擁有超級彈性,異常伸展程度,腳掌屈曲變形的年輕舞者。
「這些特技把戲,確實讓我萬分驚嘆,但他們還能做些甚麼呢?他們真的能跳舞嗎?」Theresa 感慨,在社交網站的「呃 Like」習慣,或將習舞者引導到錯誤的方向。「我經常點進這些賬戶想看看她們還有甚麼本事 —— 或者這個身體靈活的女孩,是擁有真正才華和技術的舞者。不幸地,通常都沒甚麼值得可看。這些有如超級橡皮糖的女孩不外乎是一直屈曲身體,不停旋轉⋯⋯」
42 歲的 Vishneva 縱橫舞壇多年,她認為,年輕舞者可能還不夠成熟,亦不夠專業,他們都太過在意自己在網絡平台的受歡迎程度,卻未理解過他們在 YouTube 或 Instagram 上到底看了些甚麼。「他們只看到表面上讓人驚嘆的身體動作,但他們沒意識到(芭蕾舞)背後還需要有其他苦功。」而這些不切實際的「炫技」除了構成自殘身體的風險,新生代可能深深誤解了芭蕾舞的實際意義。
資深記者 Hanna Kozlowska 形容:「Instagram 創造了一種完美無瑕的幻覺,不僅引人崇拜,尤其對那些意志薄弱的人,更易產生嫉妒和自信心低落。」作為一個單純為了快速瀏覽和吸引注意力而存在的平台,用家深陷其中,間接鼓勵了裝模作樣的熱情參與,卻忽略了舞蹈最需要累積實際的經驗。
「或者,你天生就有能力做一個瘋狂的伸展動作,但一個入流舞者,除了身體靈活的天賦,還需要擁有超越這些的技能。」前職業芭蕾舞演員 Morgan Chmielewski 提醒,舞台上的芭蕾舞演出是「經年累月艱苦訓練和慢慢改善」的成果:「如果年輕人只希望自己看起來像那些 Instagram 紅人,他們可能會很容易感到挫敗,然後退出。」
如 Theresa 所言:「玩這些特技本身並非壞事。但當它讓人遠離按步驟的排舞並得到技術進步,它就是一場災難。」
紐約市芭蕾舞團的前領舞者 Wendy Whelan 表示,在她目前訓練的年輕舞者中,學生不會在課堂上玩 Instagram,但她有類似的擔憂。「這種『我可以做到幾多高難度動作』的競爭性行為,其實跟芭蕾舞完全無關,這就是藝術形式被真正扭曲之處。」
舞者之間並非不會互相較量,但觸手可及的 Instagram 無疑更容易讓人上癮。而且,最重要的是,社交平台的人氣往往取決於系統的演算法。如果你曾瀏覽過那些習舞者瘋狂屈身彈跳,既性感又華麗的照片,甚至按了讚,系統就會讓你看得更多,令人容易陷入不斷觀看和探索同類行為的陷阱裡。
「我認為,能夠做出驚人動作和能夠表現出色舞姿之間 —— 亦即是你通過 Instagram 看到的,和通過一部芭蕾舞三幕劇所看到的,實際上存在很大區別。」紐約 Jessica Lang 舞蹈公司的舞蹈員及編舞家 Eve Jacobs 說:「假設你是『天鵝湖』的主角,你至少還需要三個小時的體力,並設法豐富地展示角色的心理狀態。在 Instagram 你可以輕易讓自己看起來很酷,但這種酷沒有甚麼內涵可言。」她認為,社交網絡更可怕的地方,是它反過來「否定了那些真正值得佩服的舞者」。
當這些年輕舞者沉迷於如何在 Instagram 得到高人氣,在資深的 Vishneva 眼中,亦大大阻礙了芭蕾舞的健康發展。她形容,如今習舞的孩子們都太過缺乏專注力,在舞台上尤其明顯。她在訪問中提到:「他們不懂捕捉時機,身體欠缺了律動感,原因是他們只需要一些能馬上呈現的東西,想一下子就得到所有。」
就像 Theresa 所說:「他們只是在接收一種一維、分割的舞蹈,觀看完整影片的一部分或剪輯內容,同時愈來愈不需要專注力。」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儘管是老生常談,但 Vishneva 強調,許多專業舞者早在童年開始接受訓練,直到 Instagram 這媒介的出現,突然提供了一種立刻得到大眾注意的錯覺,對於舞者如何體會芭蕾舞,有著深遠影響。
能夠做出超乎常人的高難度動作,或擁有「能屈能伸」的身體技能,並不代表是一名專業的芭蕾舞高手。Theresa 感慨表示:「但當我期望看到真正的訓練成果和藝術表演時,我發現自己墮入一個虛擬的 Instagram 黑洞,結果,只換來厭倦和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