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邊界」以外,愛爾蘭的外交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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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監測組織表示,經常拍到有美國軍機停泊於香農機場。 圖片來源:Shannonwatch/Facebook

英國脫歐前途未明,愛爾蘭與北愛爾蘭之間的邊界爭議更趨白熱化。然而,都柏林面對的外交問題不止於此。在香農(Shannon)這個民用機場,每日都有美軍的「民航機」載著士兵及彈藥升降起落。愛爾蘭明明是個「中立國」,未與任何國家簽訂軍事協定,卻成為美軍往返北美與中東的中途站。何以有此矛盾出現?

香農機場在 1945 年開通美國航線,由於接近北美大陸,過去多為旅客來往歐美的「踏腳石」。但隨著都柏林國際機場擴大規模,香農機場的客流量明顯減少,現時平均一年約有 175 萬人使用。尤其是在工作天的下午,機場份外冷清。不過,日本自由記者大矢英代採訪後發現,幾乎每天都有一批固定「旅客」總會在此出現。這些人都是美軍的一分子。

一名在機場賣愛爾蘭威士忌的男士表示:「今早才有二、三百名美軍來過,早上 8 時左右吧,買了很多威士忌。」他解釋:「美國軍機在這裡加油再起飛。你問那機從哪裡來?往哪裡去?誰知道呢。我也沒有問過。」在咖啡店打工的廿多歲女性亦說:「美軍飛機一天大概出現兩次。他們也沒搞事或犯罪,只是客人。但有些反對他們的老頭不時會來抗議。」

組織 Shannonwatch 表示在 2014 年 2 月 7 日拍得一批美國海軍於機場大堂內休息。 圖片來源:Shannonwatch/Facebook

「老頭們」間或聚集接機大堂,舉著橫額高呼「美軍從香農機場滾出去」、「愛爾蘭不要外國軍隊」等口號。當警衛上前阻止,隨即遭示威者質問:「你作為國家一分子,容許這種事情發生嗎?我們身為中立國,美軍卻為了打仗而在利用我們的土地!」,甚至有從美國而來的前陸軍大喊:「這個機場仍是戰場。我身為美國市民,要來阻止美軍」。

為何警衛反駁機場並非美軍基地,僅作加油用途後,示威者仍然憤怒?這一切源於 2001 年 9 月開始的美國反恐戰爭。儘管世界各地包括愛爾蘭國內,對這戰爭均有強烈的反對聲音,愛爾蘭政府卻仍允許美軍的戰機,在往來阿富汗及伊拉克等地的途中,於香農機場加油。到了 2003 年伊拉克戰爭爆發,愛爾蘭就是否持續讓美軍使用香農機場加油,再次出現爭議

時任總理 Bertie Ahern 強調:「不再提供使用權會被英美視為敵意,直陷外交危機。」雖有議員反斥「支持戰爭的法律理據太少」、「此舉有違愛爾蘭的中立國立場」,國會通過持續向美軍提供使用權。往後近 20 年,美軍幾乎每天在用香農機場。民間組織 Shannonwatch 指在 2002 至 2017 年,由此出發的美軍達 250 萬名,而且光在前年,當局便批准 334 架載有武器的軍用飛機在此降落。

反戰遊說團體「愛爾蘭和平與中立聯盟」的國際秘書長 Edward Horgan 更指,一些「民航機」其實也是軍用。他以一架尾翼寫著「Omni Air」的白色飛機為例:「那是美軍借用的民航機,約載有 300 名士兵,以這裡為中轉站,飛向位於科威特等地的軍事基地,或是讓士兵在這裡轉乘軍機,到伊拉克、吉布提(Djibouti)及敍利亞等國家,進行軍事活動。」

Horgan 以其機身編號在網站 FlightAware 搜尋過去的飛行路線,發現該機曾在中東及歐洲多個軍事基地往返。譬如在去年 11 月 17 至 19 日,就曾到過民用的巴爾的摩華盛頓國際機場軍民共用的科威特國際機場、伊拉克 Al Asad 空軍基地及德州 Biggs 陸軍基地。擁有這架機的 Omni Air International 雖為民間企業,但與美國國防部簽訂合約,相關事務佔全年收益 70%。

由於愛爾蘭對中立國的定義為「不與任何國家結為軍事同盟」,外交部的官網亦寫道「愛爾蘭在軍事上保持中立,乃為了發展國際和平及安全」,所以 Horgan 堅持「供美軍使用香農機場」,有違國家「軍事上中立」的立場。2003 年,他就此控告政府有違憲法及國際法,結果「違憲」被判敗訴,「違反國際法」上則獲裁定「違反中立性」,但未有對政府頒令中止提供使用權。

在 2003 年,不少愛爾蘭人抗議美軍使用香農機場,但反對運動的規模其後逐漸縮小。 圖片來源:路透社

愛爾蘭的年青人對此各有意見,利默里克大學一名法律系 3 年級生表示:「這個問題是『公開的秘密』。我支持愛爾蘭保持中立,但『中立』現為虛名。」有商科 1 年級生亦說:「愛爾蘭作為中立國卻支援美軍活動,這種狀況實屬矛盾。為免捲入戰爭,保持中立相當重要。」另一名商科 2 年級生則認為:「這確是矛盾。但我明白對愛爾蘭這種小國來說,要向美國那樣的大國說不,真的很難。」

但對曾屬愛爾蘭國防軍的 Horgan 而言,當年被派至內戰中的塞浦路斯,以及陷入第 4 次中東戰爭的西奈半島,讓他深有警覺。「我看到大量屍體和破壞。社會不穩,地雷未除,大約 30 名部下及同袍離世,大家時常處於危險當中。」後來他在非洲及中東監察停戰及選舉,對波斯尼亞戰爭尤為難忘。「我遇到很多因為爭戰而失去親友的人。有大學女生目擊好友被炸成碎片,一輩子精神受創。」

Horgan 直言:「我發現到,戰爭破壞的建築物和橋樑等尚可修繕,人們的創傷卻是無法痊癒,喪生的人更是不可復生。由此我學習到,和平需要建築於非暴力之上。」他強調:「現在世界各國均說,為了和平而不得不戰爭。這是錯誤的。更何況我們(愛爾蘭)作為中立國,不應該支持戰爭。」

正到近月,仍有示威者在接機大堂內抗議美軍使用香農機場。 圖片來源:Shannonwat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