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yashi:煲底復國主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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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碼暴龍 Last Evolution 絆」電影劇照。

前幾天進戲院看了「數碼暴龍 Last Evolution 絆」(デジモンアドベンチャー LAST EVOLUTION 絆),電影劇情連接數年前的 OVA 動畫。然而筆者必須先道歉,雖然「數碼暴龍」是無數人的回憶,但我其實只對第一代有稀薄的記憶。個人本命是機器人與特攝,所以當身邊朋友流下感動的淚水之際,筆者思考的,卻是為何劇中的美國 FBI 在日本本土有執法權。

電影是賣情懷的,劇情就不要認真了。情懷棲身在長大了的角色上,當年熟悉的小孩,長大成會煩惱現實生活與人生出路的青年,會流淚的人相信都將其與自身經歷重疊。然而情懷也有一部分屬於在 TV 版重複出現的台場風景,台場是角色們生活居住的背景城市,電影也繼續沿用。雖然媒體作品是虛構的,但記憶與場所始終無法完全切斷。所以鐮倉高校前的路口成為 Slam Dunk 的聖地,台場也盛載了部分「數碼暴龍」的情懷。

電影的情懷除了棲身於長大了的角色上,也包括他們成長的背景城市以及所到之處;圖為電影劇照。

問題是場所本身是活的,而且多個作品也可以使用同一地點為背景,所以記憶擁有多重的地層。除非單一作品或歷史的分量大得足以凌駕其他記憶,否則空間地點不會、也不應該被統一。正如對於一般香港台灣的旅客,對台場高達的記憶恐怕遠比「數碼暴龍」強烈。

相對台場、甚至角色本身,筆者對電影中的中野與阿佐谷場境更有感情,因為曾經在兩者中間的高圓寺住了好幾年。加上開場被破壞的中野太陽廣場大樓(中野サンプラザ),在現實中真的準備清拆,市政府要重建老舊的大廈。數年後重看這部電影,對大樓的回憶說不定會凌駕「數碼暴龍」本身。情況有如在老電影中看見世貿大樓的美國人,電影內容在那一瞬間變得不甚重要。

在被單一記憶騎劫的場所裡,最典型的是文化遺產:被「納西族想像」定形的麗江古城、被「傳統日本/平安時代想像」定形的京都,城市的觀景與發展都依附在特定的敘述上。弄得漂亮會成為迪士尼樂園,弄得差就淪為廉價的集古村。更壞的例子是鐮倉高校路口,不請自來的記憶佔據了當地的生活。

場所的抽象化不一定是壞的,而且某些時候是無法避免。無論現代媒體的印象有多強烈,共同體最終也需要回歸土地 —— 一個物理的場所。千年流浪民族的猶太人透過「希伯來聖經」和「米書拿」(Mishnah)等宗教與生活習俗文書,跨地域維繫文化身份。錫安復國主義是一種思想主張,但立國之日仍需要奪取耶路撒冷的土地,用額頭碰觸「哭牆」(Western Wall)的石磚。

有從事媒體編輯的朋友考慮移民台灣,但苦惱到達陌生的土地後無法維生。我半開玩笑地叫他重操舊業,辦一本以流亡港人為讀者對象的雜誌,不如就取名叫「煲底」,說不定百年後成為經典。末日後的流浪香港人說不定會流傳「煲底復國主義」—— 擁有同樣閱讀經驗的讀者,在百年後用額頭碰觸某廢墟建築的牆壁,唯一的禮儀規定就是除口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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