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風景你很熟悉,熟悉到一個地步甚至不需要看全景,勾劃某些部分出來你已經可以叫出名字。這些「原風景」是潛在人意識深層的心象風景,可能是小時候的回憶、某些體驗的初次經歷。通常是古老遙遠、充滿鄉愁的風景,象徵著我們認知的基本概念,簡單的線索就會勾起。
「原風景」不是個人可以控制的,主要受外在環境影響。你能夠控制自己的身體存在的地方,但不可以控制風景會不會在你眼前出現。例如大型災難或者戰爭會成為整代人的體驗,於是這些「原風景」不單純屬於個人,而是植根在整個社會、民族或者國家的體驗。然而,在大眾媒體的年代,人不再需要親身到訪風景之地,「原風景」不一定再屬於你的樓下開業 30 年的士多、近郊的夕陽、或者巨大的歷史建築,而是透過媒體介在的視覺體驗。
「在獨立住宅平房中間、雜草疏落、堆疊著 3 條石屎水管的空地」,筆者相信不少人可以清晰想像到這個是甚麼空間,更厲害的人甚至單靠「3 條堆疊的石屎水管」已經可以聯想到。對,是「哆啦 A 夢」中,大雄與同朋友們經常玩耍的地方。當然你沒有到過,因為根本沒有可能到過。先不講故事背景設定中的東京練馬區存不存在這個空地,在現今東京 23 區,找一個沒有建築興建,又容許你自出自入,還要莫名奇妙疊放著不多不少、剛好 3 條水管的草地,怕且機會比 CUP 集資上市更低。
影像媒體形塑了我們的體驗,「原風景」可以是從來沒有存在過的虛構地方。假如你對「空地」的「原風景」與筆者一樣,都是來自「哆啦 A 夢」的話,我們有兩個共通點:一是擁有虛構的「原風景」,二是透過虛構的「原風景」,我們擁有共同的記憶。正如社會學者岩渕功一所言,在影像世紀中的亞洲年青一代,透過消費日本的流行文化,發展出一套既非本土又非完全日本的身份認同。這橫跨了地理局限,在電子光影與資本消費下,長出所謂的泛亞洲身份認同。
岩渕寫下這篇論文之時是 2000 年代初,他又怎料到半路殺出韓流,然後又有社交網絡、視頻網站的出生。今天我們的「原風景」變得支離破碎,在每個人都不一樣的空地上,演著以微秒單位的蒙太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