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明:王子鬧婚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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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利沙伯二世與菲臘親王的婚照。 圖片來源:royal.uk

哈里王子結婚,但是新娘娘家花樣層出不窮,每天像連續劇一樣都有新進展,愈看愈像一圍馬戲。

「皇家婚禮」(Royal Wedding)本來是一個很誘人的產品。有一齣老歌舞片就叫「皇家婚禮」,內容很傻很天真,大概只有我這種腦殘粉才會耐著性子看下來,但如今回想起來,除了 Fred 技驚四座的一段獨舞之外,還可以看看 50 年代倫敦的街景,看看老派的英國作風,以及當時還是伊利沙伯公主的皇家婚禮如何激動人心,令情感最內斂、外表最矜持的人也按捺不住,要趕著皇家婚禮的喜慶向心上人告白。

我懷疑今天還能否複製得出這樣的氣氛。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家的品牌已經沒那麼高貴亮麗了。童話般的夢幻,早就毀於網絡媒體的無孔不入、狗仔隊的高清鏡頭,以及整個社會放縱爛俗的風氣。

雖然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但婚姻一定是兩個家庭的事,而這宗婚事還關係到國家。門當戶對這種基本要求,普通人尚且不能避免,對於皇室更是至關重要,因為身家背景就是他們擁有的一切。

但婚事終於淪為一場笑話,不僅牽涉到新娘新郎個人的人品,而是暴露出整個英國文化傳統的崩壞。有英國人說,王子愛娶哪個姑娘是他的事,但面子是所有英國人的事,「你不要尊嚴,我們還要呢」。身為王子,已經享有過多殊榮,還想跟普通人一樣任性,自把自為,不顧體統,世上有這麼便宜的事嗎?

本來只要他們安靜低調辦個婚禮,就不會生出這麼多風波。搞一場大秀,就必須經受全世界用放大鏡來挑毛病,而新娘的家庭比愛登士家庭還怪,對於八卦小報、狗仔隊,以及像我這樣不安好心的看客,還不是正中下懷嗎?

為甚麼會不安好心?因為最喜歡看剝洋蔥一樣掀開虛偽的面具,看他們如何自打嘴巴。

如果哈里王子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注重私隱,那樣離經叛道,討厭世俗的繁文縟節的話;尤其是他總聲稱,母親死於狗仔隊的窮追,是他們兄弟倆最大的傷痛,則完全沒有必要大肆鋪張舉行「大婚」—— 其實「大婚」典禮,只適用於在位本人或繼承人,別的皇親國戚原也沒有資格。

伊利沙伯二世與菲臘親王於西敏寺舉行婚禮。 圖片來源:royal.uk

可是沒有,為甚麼呢?難道說「皇家婚禮」的虛榮還是誘惑太大,任人如何「清新脫俗」到頭來還是無法抗拒,原來平時滿口的個性自由、厭惡俗套之說,無非是違心的謊言?但凡說得好聽,做又是一套的人,像宣傳母語教學和愛國但又竭力為兒女拿外國護照的高官一樣,怎不討人厭?

新娘是個 social climber 本也無可厚非,問題是凡事要適度,已經結過一次婚,就不要再裝純情小公主,不要總擺出一臉天真甜笑,卻讓人看見一轉身,原來有另一副飽經風霜的冷臉,以至於較刻薄的人用「就快四十的離婚婦」稱呼,何苦來呢?

但這都是小事,最大的問題是皇室的身份已經貶價,再也不會恢復。這種貶價本身就是由皇室成員主張親民、「貼地」開始,終於到了「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的地步。既然「你」已經和「我們」一樣粗俗無聊、爛身爛世、沒腦子沒教養,任意妄為,你為甚麼還要存在?為甚麼還要我們納稅供養?—— 這種憤怒的心聲,所有供養著腦滿腸肥、愚蠢平庸的高官的納稅人,當然也深有體會。

因此這層窗戶紙不能戳破,就像女王那樣,神龍見首不見尾,從不多說一句話,不流露多一絲情緒,不和民眾打成一片。但是戴安娜王妃和她的兒子不是這種人,他們覺得女王的作派已經是恐龍化石、博物館展品,他們才是未來的潮流。

那就不要怪新娘的愛登士家庭興風作浪,哈里王子為甚麼遲遲不去拜會他的老丈人呢?反正都平起平坐了,沒有誰比誰更高貴,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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